四季酒(191)
仙灵体若有所思,“所以你想杀掉我,因为你知道我们融合,你将会变成以前的你,走在你所说的错误道路上。”
红色的裙子飘向一侧,“可惜,我不想死。”她展开双臂,飘舞的袖子像红色的蝶翼,“我们本为一体,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你的不甘,你的愤怒,你的渴望。为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收拢双臂,脸上摆出一个笑,“你说呢,半身?”
“我有名字,叫我澶微。半身什么的,听起来,太怪了。”我拿剑指向她,“我知道你的意图,你想说服我,以为说服我,我就不会杀你,和你融为一体,变成从前那个人。你想过没有,从前的日子有什么好,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清醒明白地死去。你本来是能助人成仙的仙灵体,如今魔念沾染,灵性不存,这样的你,已经不是仙灵体了,而是屠戮生灵的恶鬼。”
“这不能怪我。”她坚持不肯叫我的名字,“我的半身,是你自己,杀了太多的人,把我变成现在的样子。”
仙灵体抬手,掌心一团红光渐渐凝聚,她微笑着开口,“没有我,你活不到今天。”
这红光飞向地面,霍然炸开,烟尘弥漫中,她和我正面相对,仿佛对镜自照,又像人间所说的双生子,心连命同。
她一掌袭出,我不及多想,立刻出掌应对,掌力交汇,发出惊天巨响。
我们本为一体,所用招数一般无二。
我有伏魔剑,她却也以灵力凝出一把短剑,样式和我的伏魔剑一般无二。
两个相同的人,两把相似的剑,在这一刻,生死交锋。
刀尖掠过眉峰,雪光闪耀错眼,每一招,每一式,我如何杀她,她如何杀我。
我在杀她,也在杀我自己。
她被我伤到的地方,在我相同的位置,也流出了血。
“你杀不了我的,澶微!”
“我是你不可分割的半身,你和我同体连心,我们终究会成为一体!”
“来吧,来和我融合,你将获得不死,你将成为这天地之间,无法掌控的存在!”
“嗤——”剑刃划破我的衣襟,我的剑也刺中了她的肩膀,我冷冷地看她,“你废话太多了!”
四目相对。
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我现在的模样,衣衫褴褛,狼狈至极。我的眼里,她红衣如血,像极了那个人——妖术师恨相思。
一袭红衣,美颜如鬼。
一瞬间,过去的回忆像银河倾覆,铺天盖地的袭卷了我。
★★★
我本命不叫澶微,原来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三岁之前那些脆弱模糊的记忆里,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我没有父亲,也或许是父亲在外,回不了家。我的母亲是个农妇,每天除了织布洗衣,打扫做饭,照顾懵懂无知的我,好像也没什么事了。
这记忆太模糊,只朦朦胧胧有个印象,其余的,说不清楚。
最清晰的是那一天,我听见外面传来哀嚎,人们声嘶力竭地呼救,高昂的哭声吓得我直往床底下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期盼去挑水的母亲快点回家,告诉她,我害怕。
母亲慌慌张张地进了门,把我从床底下拽出来,放到了箱子里,她说,她说什么来着,她说:“……阿娘和你玩个躲猫猫,你躲在里面,阿娘没出声,你不要出来,好不好?”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摸了摸我的脸颊,眼里流出泪水,喃喃道:“活下去,活下去,我的……”
我躲在箱子里,身上被母亲盖了好几层衣服,热得我喘不过气。我看见照进箱子里的光被黑暗吞噬,听见外面移动桌椅的吱嘎响声。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
好像听见什么“嘶嘶”的声音,我心中害怕,还想着母亲说的躲猫猫,像一块木头僵直着,一动不动。
黑暗里,我的心脏砰砰跳动,一下一下,像急促的鼓声。
箱子里忽然露出一丝光,光越来越多,我朝外看去,打开箱子人的不是母亲,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红衣,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的小鱼儿。”
红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右手拿着一杆白色的长烟枪,他拿烟枪敲了敲我的脑袋,“原来是个仙灵体。”
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仙灵体,但也正是因为这仙灵体,我活下来了。
因为除了我,村里所有的人都死了。
包括母亲。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遇到的这个男人,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那时才三四岁的我被男人提着后领子离开了从小生活的村子,再也没有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