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51)
周围飞丝同先前在金玉阁中所见的全然不同,密密如织而下之后,只余了几缕流光,但倘若稍不注意触碰到,则是真正会成为其网中猎物,死无全尸。
徐青慈虽然未曾见识过,但对丝中叹还是有所耳闻的。
上次在金玉阁中,天音璇自称并未用出那江湖神技,其实她大概也能感觉得出来。
当日人虽多,却都各怀鬼胎,没有明面上的敌我。
然而今日却不同,若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她今日才感知到了一丝杀念。
此杀念并非朝着她,而是朝着玉子谦。
这一点大概是值得她庆幸万分的,不过没能将平沙五式一气呵成地对上玉扇君也着实有些遗憾。
杀念既然能由她所感,则必然也能被玉子谦所知。
那柄十分能作妖的扇子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不同凡响的动静,在他轻扣扇柄的刹那飘忽成了七柄,顺着飞丝又打了许多了旋,每柄扇子又齐齐生出了新的幻身。
一时间周遭多出了无数柄扇子,像是炸开了扇子雨。
“今日之事望天音阁主念着,玉某人来日再找阁主切磋。”
同这扇子雨一样飘忽的,是玉子谦本人。
随扇子雨收势,他自个儿也不见了影子,耍得好一个障身法。
随即漫天银丝也悠悠然消了去,天音璇行去步子来,还是那股闲散的劲头,方才的杀念也真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了。
“功夫不到家,却同玉扇正面相击,不知是有胆识,还是单纯的傻。”
天音璇似是叹了下气。
这口气实在是太像从前范夫子拿《孟子》拍她脑袋时候的那种叹,是带着点宽容的无可奈何。
兴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加之她脑袋瓜子一转,也意识到天音璇还是正儿八经地救了她这个人质,一时间倒没把这丝竹阁阁主划到穷凶极恶的一拨人里去,于是开口道了声谢。
——
正当逃跑不成被抓回来,倒也不算丢人,只是接下来什么时候能再逢良机出逃。
其实徐青慈不太指望楚晔和顾萱他们前来这个地方救人,毕竟丝竹阁中人不是什么好招惹的。
而且那龙珠……
实在是不知道怎样的一颗珠子,能将那么多人都拉扯进来。
从天音璇这里自然是什么都撬不出来,徐青慈自己倒也不执著于跟这位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的阁主打好交道。
而且她十分笃定,天音璇想的,确实是与常人不同。
那日见识了丝中叹和障身术的一点毫毛,她被灰溜溜地逮回丝竹阁,原以为会被关到什么特级大牢里面去,却不知天音璇哪里来了兴致,还带她慢悠悠在丝竹阁的小花园里逛,还像徐赋一样问她剑法。
于平沙五式,她来来回回也就能掰扯那么些个东西,说到最后实在都只能将同样的话嚼碎了,又和稀泥般重组一下再说一遍,谈不出什么新意。
天音璇自然也知道她在剑法上的斤两,于是竟然好心地问到了她最钟爱的机关暗器之术。
于此道,徐青慈自然是打开了话匣子,在留有余地的情形下还能谈上个小半炷香的时间,最后被天音璇皱着眉打断了:“学得太繁杂了,你真是未寻到位好师父。”
徐青慈也拧了下眉头,道:“我师父是我舅舅,剑法无可挑剔,我学艺不精,怪不得他。”
这话实在真心,不过自她口中说来倒是有点委屈巴巴。
剑法练得不好而辱没门楣的罪,她是不愿担的。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天音璇随手抚了下身旁的君子兰,“你的暗器用得太明了。”
“你有些小聪明,可是不够静,更不够阴,所以并不适合用暗器。”
“用好你手中的这柄剑。”
她顾盼流转的双眸轻飘飘地瞥来一眼。
徐青慈忽想起,以前师兄们嘲笑说她总倒腾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着实让她生过闷气,最后闷不住,就直接拿拳头说话,赤手空拳的她自小便鲜少输过,但若论剑,她是真的没怎么赢过。
其实就连平日里更关心他们天热降暑,天寒加衣的林湘娘都曾经笑对她说:“阿慈,用好你的剑。”
没成想到的是,今日竟然会有个外人如是提醒她。
此时丝竹阁内的传信飞丝忽有颤动,只见一只白鸽扑扇着翅膀落进了阁中,一头撞到悬丝上,擦出了几个回旋。
小东西腿上绑的信笺由天音璇拾起,她目光轻落在上头了那么会儿,面上神色淡漠了几分,手中信笺也很快成了齑粉。
天音璇变了脸,彻底褪去了方才的和善,没说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送信的白鸽扑扇了下双翅,急急飞走了。
——
徐青慈继续攥着剑在这园子里打转,一圈的花花草草她基本不怎么认得,也没闲情去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