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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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上三竿之时,徐青慈边打着哈欠,边下了山头,对着后山清月亭前的一面石碑面壁。
碑上刻着的是篇歌功颂德的碑文,无非是平沙英才,高山远志,功成遗德云云的套话。石碑上虽然不吝赞词了大半天,但是却是一个名字都没提。
不过这蜀郡方圆十里名为平沙坡的地界上,的确出过一个草莽英雄,也出过一个千古罪人。
这草莽英雄,据说是当年逆臣谋反,四地起义时,号召着百条汉子声势浩荡地离了平沙坡的头子,两年内人马就扩充至万数,还像模像样地设有军师谋士,封有大将小将,绝对是当时不可忽视的一股骁勇之力,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称霸一方,就于郢关兵败,死无全尸。
这碑文上没刻英雄的名字,不是因为闹出那么大动静的英雄不留名,而是因为他的名字太土,不知是阿土还是大柱。
平沙坡上的人,只道这人姓“常”。
而这千古罪人,则是让平沙坡险些都受了牵连的人。
这人投奔了当时造反的何贼大军营下,将何贼自立为王的临阳城打造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机关城,以守代攻,三年内灭掉了近二十万邺都铁甲虎贲军。
那时,临阳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吞魂城。
即便十多年过去,“吞魂城”这个名字,仍叫人闻风丧胆。
而那让临阳城成就了此“威名”的人,精通机关之术,则必然出自平沙坡的天枢门。
后来何贼称帝不过两年便命赴黄泉,巧的是几个儿子要么无心帝位,要么是扶不起的阿斗,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旧部新臣明争暗斗,很快就土崩瓦解,不攻自破。
连着几年战事不断,民不聊生,梁氏血脉重掌大权,高官出行的马还找不到四匹一样的,第一件事不是休养生息,也不是灭了何氏子孙,而是将天枢门中门弟子都铲了个干净,一粒草种子都没留下。
徐青慈一面回想着平沙坡的乡人们絮絮叨叨的所谓天下往事,一面觉得这些事其实都很没有道理。
譬如,那机关城让梁氏太子触了霉头,他登上帝位时就要让机关都永不见天日。
杀了那为首之人也就罢了,机关又有什么错?
这样一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去责怪那个建了个机关城的人,还是那梁氏皇帝。
可若没有这些事情,她也不会在这里挨罚。
徐门世代归属天枢门下,是条不起眼的分支,天枢门一倒,徐门更加单薄无依,门内子弟人数也渐渐缩水,还只修些平平无奇的剑法。
当年叱咤风云的机关术,溺死在了铁锅沸水里,烂成了稀粥,被这蜀郡平沙高山层层掩遮,再不见天日。
她不过偷偷弄了些小玩意出来,又在从前天枢门弟子考校的地方溜达了那么一下,徐赋就罚她连着师兄们跑山,又罚她面碑思过。
徐青慈有点难过,但是想到锅,她就饿了。
这怨不得她,因为的确有股饭香飘了过来。
“阿慈。”
有人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饿了吧,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突然蹦出来的徐青衡身上还沾着几片竹叶,许是抄了条小道过来。
“哥,还是你最好!”
徐青慈赶紧扑向饭盒,边掀盖边道:“蒜泥土豆,烤鸡!粉蒸排骨!莲蓉包!”
她立马动作麻利地吃了起来,徐青衡在一旁笑,拿水壶倒水,叫她吃慢点。
“阿慈,可千万别去闯那鬼门。”
“我知道了。”
徐青慈听徐青衡念叨这句话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她一个人误闯了那平沙坡武门弟子都闻之色变的鬼门十八关,差点儿没了小命。
所以前几日她在那附近晃的时候,又把大舅徐赋和表兄徐青衡吓了个半死。
这件事更没敢让她舅娘林湘娘知道。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她三年前就不是误闯,三年后更是真心诚意地想要闯尽那“鬼门关”。
徐青慈不是不惜命,也不是故意同徐赋对着干,只是那个地方就是有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她自小晚上就喜欢摸着孤灯看着偷藏起来的机关暗器等术集,但都是些残破的抄本。
之后她就半遵半猜地自己动手捣鼓,这些年来弄出了不少的大玩意儿小玩意儿。
直到三年前被徐赋发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她只是藏了一箱玩物。
现如今,徐门上下都觉得她是有重蹈覆辙的架势。
但是徐青慈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
她想要的机关术集就藏在鬼门之中,为着那东西,这三年她已然做足了准备——虽然这准备可能还没太完善。
关卡是死的,人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