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不自重+番外(32)
“其实我没有怪过。她比我苦多了。就算是青楼,我当时几岁而已,青楼里养的孩子那么多,大家都一样罢了,谁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赵谌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想极力忍住,又忍不住透露,“只是看着有些……难过……罢了。”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这片刻的流露,赵谌故作随意地抬头向我看来,语气轻松,“然后我母后和皇兄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逆风翻了盘,就把我接走了,然后我就像是话本里刚入京城的土包子,一时飘飘然,也没人管束,自然就荒唐到底,一直胡作非为到今天了。”
我配合着他的语气,摆出个笑脸,忍不住想起了沉在记忆里的一些传闻。
那年新帝登基,这位年轻的帝王不过十八岁而已,京城人心躁动,前朝旧党人仰马翻,处处是蠢蠢欲动。
那一年长姐奉诏入宫,我不过七岁,自己府上都人心惶惶忙乱成一团,自然顾不上注意那被接回京的小殿下。
如今想来,那时他不过九岁。
九岁……我回神看向赵谌,细细描摹着这张脸,据说他和自己的母亲有七八分像,才让那位已是太后的人见之落泪,失态当场。
这样的一张脸,在九岁时……
哪怕稚嫩未长成,怕是也更有一番雌雄莫辨的清丽吧?
他又看过了什么呢?
若不是今上实在有手腕,稳住的实在及时,他这场荒唐伪装着的大戏,又该如何继续呢?
我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道,还好才九岁。
我想到这些年听过的传闻,京城无人不知太后和今上对他的纵容,可是或许这纵容里,含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愧疚和自觉亏欠?
可是他自己脱离了苦处,每每想到幼时的玩伴却仍无力挣扎、深陷泥潭,应该也会忍不住伤心吧?
我又想起来在这些话开始之前,我对着他煞风景地说的话:“可我对你一无所知。”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却只说了一句,“我没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只有不想让人知道的。”
他望着我的眼神很真诚,他说,“但你可以。”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信我,但我很希望夫人试试。”赵谌的声音讲我的思绪拉了回来,“选择信任或许是一件冒险的事,但是夫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1]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奇珍异宝,可同样希望有人可以为我义无反顾。”
我承认我犹豫了……似乎也有些心动。
赵谌却突然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足为人道的事,他突然瞥了我一眼,带着几分回忆的神态说:“或许夫人不知道,你和我的婚事并不是一场意外。”
我的心陡然一提。
“当时谏议大夫老往皇兄那儿烦人,皇兄又忧心着你家那两桩婚事。是我恬不知耻地故意在皇兄面前提了一嘴。”
我的心又落了回去,却只觉得这个中曲折还真是凑巧的出人意料。
“我说……听闻宋元帅家的二小姐才貌双全,皇兄就照着她给我选王妃吧。”
赵谌看过来,极认真道:“是我拆散了夫人的大好姻缘。”
“你会怪我吗?”他问。
当然不会,毕竟这事儿我也插了一脚。
可我不答反问,只是道:“那你当时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也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穷困惯了,天天看人眼色,看见这些权贵就厌烦,不想与之为伍,也不想假模假样装和气。刚好皇兄纵容,也就为所欲为了。我觉得自己胸无大志,只想让自己过的舒心,可是和这京城中的人一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所以我就开始想……怎样我才能舒心。”
“后来,我想,或许只有全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形式,惹恼我看不惯的人、奚落我厌烦的人、善待我觉得同情可怜的人和找个我可以陪伴保护的人,才能让我觉得快乐,觉得自己是个可以选择、可以掌控、可以有所为的人。”
“我就开始找那个可以陪伴保护的人,这时碰上谏议大夫讨嫌,我就顺势想,我或许可以娶个夫人。”
“夫人才名在外,风采动人,不巧我还撞见过夫人和我最爱光顾的书局老板商谈,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有意思的秘密。我那时就想……如果是和一个人结发白首,相濡以沫,和夫人这样的人在一起,至少不会乏味,也不会向和那些权贵一样意见不合生闷气吧?”
“你……”我听完这来龙去脉,只觉得啼笑皆非,“可是我从来没和书局透露过稿子是我写的。”
我要是说了,人家还不一定收我的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