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祸水(179)

作者:再枯荣

箫娘待要说,稍稍琢磨,就从他若有似无的笑意里瞧出来了,他是故意逗她说。这就不愿意说了,翻了个眼皮,端正回去,“我哪里晓得?”

窸窸窣窣地,他挨过来,在她脸畔游移目光。箫娘察觉得到,他的眼照在哪一寸,哪一寸皮肤就有些发热。她装作没察觉,只管望着对面窗上的帘子。

帘子一摇,缝隙里就露出满当当的市井,不断的有人影滑过去;一晃,就隔绝了喧嚷的红尘,只有他们两个。

席泠近近的目光一会停在她的颈项,一会又停在她的眼角,呼吸若隐若浮地悬在她脸上,就是不落下去,“那你呢?你会寂寞么?”

箫娘稍稍侧目,就落进他歪着的眼睛,她在他眼里打转,慌张,她的心太大太贪,不论他填进多少爱,她都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垂下眼皮,模样显得有些委屈。席泠不怀好意地歪低眼探究,冷不防她一下窜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藏在他背后,半晌不作声。

席泠错愕片刻,就想到她是个流离惯了的人,大约有些不适应安定。他环住她的腰,驱赶了方才暗昧的情.慾,在后头笑了下,“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箫娘将脸歪在他肩上,攀着他,好像在茫茫的无边无际的红尘,抓到了一根牢靠的木头,她把自己从人到心,全部交托出去,在如此汹涌的世道。

她自己也说不清划不划算,把脸偏了个方向,望着他英气咄人的下颌,“不知道,自打跟了你,就有些喜欢想东想西的,大约是你对我不好的缘故。”

“我对你还不好啊?”席泠哄着她,把她抚正了,轻挑眉峰,“还要怎么对你好?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贪心不足’‘欲壑难填’?”

箫娘洋洋地别着下巴,他掰回来亲一下,“这样好么?”

她仍不作声,他就再亲,“还不好么?”

“好了好了。”她笑着躲,将扇隔在中间。席泠握住她的手腕,复亲上去,亲得她绵软,躺在他的手臂,他便弯下腰,兜着她的背,难分难舍。

窗帘子一搭一搭地轻掀着,偶然展露身畔哄闹的红尘,挑担的、吆喝的、锦衣的、粗麻的、红的蓝的、紫的黄的……天旋地转的时刻,谁还分得清浮生里什么真,什么假?

流金昼永日复日,这一日,席泠衙内甫归,刚在井前洗了把脸,箫娘就喜滋滋拿了个帖子来围绕在他身边,“晨起家中来了个跑腿的人,递了这个帖给你,我问他是哪家的,他说是江南巡抚林大人家。”

席泠挂着满脸淋漓的水珠沉目,接了帖来瞧,果然是林戴文请他往下处小聚,言辞里不似先前公事公办的疏离,显得有几分亲近。

这倒是怪事,席泠握着帖在树下踱了几步,思了又思。箫娘在眼前蹙眉,“你不就是在想法子搭上这位江南巡抚么?怎的他来请,你却不高兴?”

“好端端的,请我做什么?”像是自问。高高在上的林戴文前些时看他还带着一点轻蔑,这时候忽然把正眼落来,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箫娘仰着脸在他眼皮底下琢磨他,他也微仰着头琢磨别的,绿得发暗的密叶里藏着千万只蝉,撕碎他的瞳孔,散落成满脸水光。晃得箫娘心也碎成细小的水晶,咕噜噜滚着涌着,是对他满满的崇拜。

隔日席泠就换身靛青的直身,束发挽髻,去到林戴文的别馆。门上才报了姓名来意,老管家便亲自来迎,将席泠引到一间书斋。

书斋四面风窗,有一扇未开,正墙上便落下一片棂心的阳光,一角刚好落在一方檀色匾额的角落,绿漆题着“凡麓居士”四字。席泠听说过,凡麓居士乃林戴文的号,听起来似仙非仙,似尘非尘,很是有些意思。

底下是一张海案,笔墨纸砚琳琅满目,又堆叠着各样名家字帖,席泠正冷眼细观,倏闻门外沉敛的脚步声,“此番到南京,原不想惊动人,不想这些人耳报神倒快,日日来访,乱七八糟的送些东西,叫人难推脱,好在都是些纸墨之物。”

席泠余光瞥一样案角放着的一只水晶砚,心下笑了笑,上前拜礼,“卑职无礼,扰了大人安休。”

“无妨,请坐。”林戴文穿一件黛紫的素罗氅衣,里头是普蓝的直身,未系绦带,显得分外随意。

随意即显得几分亲近,愈发叫席泠有些琢磨不清,只得见礼而坐。稍刻看了茶果,林戴文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捋着须笑,“前两回见,人多嘴杂的,倒没细瞧席县丞。今日一瞧,原来是这样一番风流人物,真是世间难寻。”

席泠要起身作揖,林戴文压一压手掌,在对过太师椅上歪了身,“元澜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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