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99)
“殿下说,将军与麾下一向身负护御京畿的责任,此番却被她大半夜里抓丁,胡闹了这一场,很过意不去。殿下让大家伙儿好生休息补眠,午膳为众军宰牛加餐。”
林故归爽朗笑道:“殿下之言便是军令,此话,太过折煞卑职了!昨夜哪里是闹,长公主殿下天家手笔,将煌煌仙宫的景象都引下了凡,底下的兄弟们方才还在回味,吾等糙人何德何能啊,有机会大开眼界见此奇景,一世都有得说嘴了。请长史转告,卑职必将殿下与公子小千金安然护送至行宫,请殿下放一百个心。”
毕长史答应一声,乐呵呵地走了。
诸事安排妥当,一夜未眠的宣明珠,这时也感到有些乏困,随意进了些吃食,便在馆内的精舍憩息。
宝鸦睡饱了,反而有精神,一忽儿说想看一看拳头大的夜明珠什么样儿,一忽儿又去追问迎宵姨,昨夜在绸练上跳舞的是不是她?
这边没等撂下,她又对身处的小小驿馆来了兴趣。
此番是小姑娘第一次出京,身边全是鲜活野性的事物,哪怕见着一棵歪脖老树、一面挂满外番旌羽的墙壁也觉新鲜。
宣明珠不拘着她,只管把小女儿扔给两个哥哥带去,命松苔雪堂跟在左右,便安心补眠了。
这一睡直到后亭午才醒,金灿灿的日光透过窗纱,帐中人发出一声足惬的呻息。
偏脸儿,见崔嬷嬷在榻边的圆杌上,安静做着针线。
宣明珠握发起身,趿着鞋子道:
“宝鸦的贴身衵衫我都不动手了,皆交给绣娘,她没那样娇气,嬷嬷当心伤眼。”又问道,“宝鸦呢?”
崔嬷嬷一笑,“殿下可莫说嘴了,小小姐不娇气,殿下也不动针线,只不过是弄出点‘小动静’哄着姑娘玩儿。”
宣明珠只管笑。
“殿下放心,驿馆边厢有几棵西府海棠开得好,小小姐带着大公子去挖花了。”
宣明珠一听就按脑仁,“嬷嬷别忘告诉长史赔人家钱。”
又问珩儿在做什么,崔嬷嬷说小公子在屋里读书。
宣明珠点头,三个孩子中数老二心最静,无论到哪都有坐下便能读得进书的本事。
“张余二位詹事在做何事?”
崔嬷嬷听见便道,“殿下这回去行宫,身边带了多少人,一个个关心过去还得了?”
虽如此说,还是将方才迎宵回进的话一字不错转述给殿下,“张先生与二公子一样,到了驿馆略作休息后,便捧书而读。余先生在驿馆各处查看了一圈,到厨下检过饮食,这会儿应在偏院,同林都尉讨论什么……军伍用枪的材料比重。”
“这个余清原倒是文武全才,连军制也有涉猎?”
宣明珠眉心轻扬,想了一番自语,“再看看吧。”
这二人是她事前嘱咐迎宵留意的。
从前,她身边有梅鹤庭,在私为夫君,在公便是个顶级智囊,自然没动过培养幕僚的心思。
如今回想,她实在太过依赖于他,目光短浅了。
自己身边总要有几个遇事能商量对策的人才,她虽不醉心权力,这身份却不可回避,掌握的兵权与财库,心热眼热者大有人在,总得有备无患。
“这回出来,我可盼着京中有人坐不住呢……”
这个时候,迎宵在外轻敲门扉:“殿下,护国寺来人了,说那日殿下有东西落下了没拿,特意送来。”
宣明珠闻言有些意外。
走了一夜的行程,离洛阳怎么说也有几十里之远,她怎不知自己落下什么金贵物件,值当巴巴的追送过来?
长公主于是换衣梳发,召见来人。
来者却是法染身边的侍者,怀捧一条长匣入门见拜。
“尉迟将军?”
宣明珠再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诧笑道:“怎么是你,九叔让你来的吗?”
侍者一身僧衣还带着风尘,低眉道了声佛号,“殿下唤我智凡便是了。尊师命我将这匣药带给殿下。”
宣明珠问:“是什么?”
智凡余光掠过屋里的那位嬷嬷,顿了一下,推开匣。
两排十八枚莲子大小的黑色丸药映入眼帘。
智凡道:“这是,避子丸,吾师取了个名,叫棘无薪。”
宣明珠摩挲腕间菩提串的动作一滞。
她僵硬地抬起脖子:“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哦,殿下万莫误会。”智凡解释道,“此为男子服用的,一颗可以避子三月。吾师言,殿下目下的身子不宜成孕,更不可乱用汤药,有此一物,可随心所欲。”
和尚说这话,原本奇怪且唐突,可他语气平常,脸上坦荡,仿佛奉命送来的只是一匣子治风寒的药,别无龌龊。
宣明珠沉默一许,面上,作出一派优雅镇静之色:“知道了,有劳你。咳,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