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13)
榻上,昏昏沉沉的瑞王被吵醒,半睁开眼睛,疲惫问:“又服药?”
“唉哟,哪里‘又’?您今天还没服过。”
王全英与小太监一道,搀扶瑞王坐起,在其背后塞了两个靠枕。
宋慎初来乍到,尚未获得信任,一举一动皆被八名禁卫警惕盯着,非经允许,不能靠近天潢贵胄。他站在边上,旁观被奴仆簇拥伺候的瑞王,暗忖:此病极险,病人若非生在皇家,绝活不过弱冠,十有八/九早夭。瑞王能活到现在,全靠太医院日夜待命,从小用名贵药材呵护着,仿佛温室里的娇气兰草,禁不起一丁点风摧浪打。
少顷,瑞王半躺半坐,因身体衰弱,稍动弹,耳朵里便一阵“嗡嗡~”响,眼冒金星,晕晕乎乎。
“宋大夫,试药吧。”王全英下令。
宋慎挑了挑眉,“刚才在太医院时,掌院大人已经安排我和两名内侍试饮过了。”
“再试一遍,快些,老是让殿下等,没规没矩!”王全英不悦且狐疑,“莫非……你不敢喝?”
“怎么可能不敢?”宋慎深吸口气,不得不遵守宫规,接过禁卫盛的半杯汤药,仰脖,一饮而尽,无奈说:“如果早知要试三遍药,我定会多煎些。”
王全英盯着宋慎喝完了,才放心端起汤药,边搅边问:“怎么?分量不够了吗?”
“少了,但无妨,能看出药效。如果见效,隔四个时辰后,再服半剂。”宋慎跨前几步,略弯腰,“殿下,请服药。”
瑞王眼皮动了动,但未睁眼。
“殿下?”
瑞王“唔”了一声,继而沉默,神色淡然,似是入眠,又似是拒绝。
“瞧,瞧见了吧?”王全英一撂银匙,敲得瓷药碗“当啷~”脆响,耳语嫌弃道:“咱家就说嘛,我们殿下习惯用太医院的方子!来人,立即去太医院,请相熟的太医来——”
“慢着。”
宋慎抬手阻止,俯视榻上的瑞王,深知病人精力衰弱,扬声告知:“惠妃娘娘有几句话,托草民转告殿下!”
“惠妃娘娘”四个字,仿佛远从天边飘进耳中,激得瑞王精神一振,本能地关切生母,强忍不适,喃喃问:“什、什么话?”
果然,是个孝子!宋慎目光含笑,对待重症病人有十足耐心,“草民先给娘娘送去了药,然后才来此处。娘娘十分担心殿下,本想亲自探望,因其身体不适,被草民劝住了。娘娘嘱咐殿下‘好生养病’、‘节哀止悲’,还赐了您几样糕点。”说话间,他打了个手势,催促太监喂药,并问:“殿下可知是哪几样糕点?”
王全英会意,舀了一勺汤药,趁机伺候瑞王服药。
“左不过是那几样点心蜜饯,从小到大,几乎没变过。”瑞王半躺半坐,半低着头,半睁着眼睛,一边喝药,一边含糊吩咐:“劝娘娘安心养病,告诉她,等我好了,再去请安。”
“是。”王全英连连点头,“稍后,老奴就派人告诉娘娘。”
卧房静悄悄,众人安静旁观。
瑞王喝完药,太监们服侍其漱口擦脸,搀扶病人平躺下时,宋慎开口:
“公公?”
“又怎么啦?”王全英斜睨,因打赌输了,有些悻悻然。
宋慎丝毫未动气,提醒道:“把殿下的上身垫高些,右侧卧,会舒服点儿。”
“你当咱家不懂?”王全英板着脸,“殿下卧床养病,躺久了,怎么躺都不舒服,故咱家认为——”
这时,瑞王翻了个身,变为右侧卧,面朝众人,疲惫说:“都下去罢。”
王全英讪讪躬身,“是。”
宋慎笑了笑,“您歇息,草民告退。”语毕,他迈步离开,转身时,招手示意老太监跟上。
王全英本想不理睬,却怕错过医嘱,只得跟随,一跨出门槛便问:“你还有什么事?”
“刚才,”宋慎笑眯眯,“咱们打了个赌,公公没忘吧?”
当着八名禁卫和若干小太监的面,众目睽睽,王全英无法抵赖,拉着脸答:“没忘。殿下喝了药,你赢了,说吧,想怎么样?”他耷拉着嘴角,“假如你提过分要求,咱家可不理睬!”
宋慎简洁叮嘱:“俗话说‘春捂秋冻’,现在刚入秋不久,天还不冷,请公公把殿下房里的熏笼撤了,龙涎香分量减半。日夜烟熏火燎,过于闷热,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病人。”
“我们殿下畏寒——”
宋慎打断问:“殿下近日是否偶有咳嗽?”
对方毕竟是大夫,王全英不敢隐瞒瑞王病情,“是。估计是前两天夜里外出,着了凉。”
宋慎摇摇头,“他没着凉,而是被浓香与炭气激的,肺部不适。”
“是吗?”王全英将信将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撤掉熏笼,万一害得殿下着了凉,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