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番外(6)
“去哪儿?”他问道。
还用问吗?判官来了那肯定是去十八届地狱啊。他这一生肯定干了什么坏事。
“你手上沾了不少血,所以需要承受刀山火海的酷刑。跟我们走。”
果然,我说吧。
他点了点头,毫无怨言,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们走,腿脚慢慢拖着,眼神波澜不惊。
我也不理睬他,毕竟他没讲完故事,我烦着他呢。再说了,自己犯过的事还得自己去抵,我又帮不了他。
我转向那用来熬孟婆汤的大锅子,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把那曼珠沙华从耳后摘下来,定睛一看仔细瞧了瞧。
果然是朵好看的花,那花瓣卷缩的弧度像月牙,红得如新娘的盖头一般。
新娘……
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忽上心间,夹杂着种种苦涩酸甜涌上。我拽紧了衣领,想要舒缓那股疼痛感,它却怎么也不消停。
往事如流水般涌来。那些个甜蜜、幸福、痛苦、亏欠、奢望、苦涩全都涌入心间,一张张脸浮现在脑海里,勾起心底的各种情绪。那流水冲得太快,历历在目的记忆却让我喘不过气来,像是什么堵住了我的喉咽,不让我说话也不让我挣扎。
我忽然想起,师父跟我说过,曼珠沙华,能唤醒前世的记忆。
第5章
心中住着一个诸葛亮,说得就是林婉儿。
她一生都想报国,却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她不能入朝为官,亦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当个江湖游子,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那年处在两国交战之时,她焦头烂额,一心想着为国献身,忽然计上心来。如今前线缺士兵,检测不会太严,她只要混入其中,定能伪装成男儿上前线抗敌。
于是她火速收拾了行李,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因为她知道赵雅和阿鸩不会让她去。可是满腔热血壮志难以发泄,实在比死还难受。再说,她早就把生死看得云淡风轻。
几千男儿能死,死一个她又何妨?
赵雅和阿鸩读信时却是惊诧又无奈,得知她的计划后忧心如焚却无法阻拦。赵雅只能叹气道:“她一生都有这个志气,如今终于有了办法能报国,也算是了解她一桩心愿。”
阿鸩来来回回反复读着信,焦急得很,扔下信喊道:“不行,我得去找她,她这是去送死。”
那长信飘到了地上。上面豪迈的字迹写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浓烟消散,阳光缓缓透过轻烟照射在大地之上,照得薄弱微渺,宛如蜻蜓点水,小心翼翼。
大地是灰蒙蒙的,空中飘着的飞絮尘埃让视线模糊不清。几处战火未全然消灭,燃着一点脆弱的火光,照得人心惶惶。火舌如一只蜥蜴的舌尖舔着上空,轻烟试图掩盖过微薄的阳光。
没来得及清理的前线,到处都是战后的废墟,血色凝固在各处地上,斑驳狼藉看不得。更别说尸骨堆积如山,带着腐味的腥臭飘到十里之外,勇士光荣的名字埋没在由尸身做成的山坡里。
他找了一整晚,在前线的尸骨血海中寻找她的身影。
说不清是什么让他坚持寻找了这么久,只是心中一束光亮,像是一根木柴点燃剩余的柴火熊熊燃烧,那束光亮就点燃了他满腔的希望。
功夫终是不负有心人。在一堆血骨中,他辨认出了那个身影。一点血红色的衣角从盔甲后露出,比血还红。
她哪怕带着盔甲,他也认得出。
原先她昏睡着,他拍了拍她的头,她才意识模糊地咳嗽了两声,等了许久才恢复了点意识,辨认出阿鸩的脸。
“阿鸩。”她虚弱地喊道,有气无力。
天边飞过几只受惊了的乌鸦,黑色翅膀被模糊又肮脏的阳光沐浴,叫得那般凄惨又悲凉。
她听着乌鸦的叫声,良久才叹出一句微弱的:“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阿鸩却是泣不成声,大珠大珠的热泪滚落他的脸庞,如煎锅般烫过肌肤。
忽然,她眼睛闪过一丝明亮,好像又恢复了点往日的神采奕奕,一个计划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拼尽所剩无几的力气扯下裙角一片红布。参差不齐的线条轻轻盖过她的头顶乌发,她含着泪的一双眉眼也藏于布下。
她又抬起发抖地手,将他的手搭在红布上。
“快,快,掀起盖头。”她喊道,虽虚弱却带着几分期待。
阿鸩似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掀起红色裙角。红布一掀,她笑了。笑时柳花眉眼一弯,一滴珍珠泪就滚落她白皙面孔。
“双双红衣贴身,郎君翻过盖头,算得成亲否?”
他笑得那般凄苦,最苦的苦药也不及那一笑苦。
“算。”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