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392)
莫玷污裴曜。
孩童而已。
(八)
这一晚上裴曜忙到深夜,而我由于头一天夜里也熬了夜,实在撑不住,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夜里身边似乎多出了一个人形热源,迷迷糊糊间我睁眼去看,看见一头海藻一般的黑色卷发。我伸手去摸,手腕却被人抓住,暗夜里我只见一双蓝眸猛然睁开,倒映月光,摄人心魄,像异邦传说里的海妖。
他看见是我,愣了愣,抓住的我的手腕也不知该不该放,似是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握在了掌心,放在了颊侧。
暗夜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向全身倾注热流,手心转眼就变得湿漉漉,黑暗中触觉也分外敏锐,我数得清他掌心有几块薄茧。
他猛地放开了手,翻身躺平:「睡吧。」
我听他声音喑哑,不知是否有恙,凑身去触他额头,只摸到薄薄一层细汗。他低头看了看我松松垮垮的亵衣,猛地别过了头,硬把我按了回去,盖上锦被:「睡吧。」
第二天我醒来时,身边空落落,大军已然开拔,枕边留下一串钥匙和一张字条,里面言明这是他的私库,内里一应金银绢帛我可随意取用,又说给我留了几个暗卫,任凭我差遣。
我抚摸着那字条上刀锋般的笔触,长久无言。
裴曜一走,日子只剩下了冷清,我看伯娘婶娘们院里各供着道君菩萨,整日香火不断,似乎已经一眼望到了我未来几十年的日子,心中叹气。
无事时姑母偶尔召见我,我便进宫伴她,她说她最喜欢和我玩双陆,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演戏的。
我这臭棋篓子,使出浑身解数也赢不了她,当然不用像老狐狸们一样算计着用几步输会比较体面。
提及我新婚当日之事,我主动道谢:「多谢娘娘帮三娘解围。」
姑母抬起眉:「哦?不是你自己解的围?」
我恭顺一笑:「宇文大人……是姑母安排的吧。」
姑母笑了笑:「那你没看出来,郭优之也是姑母安排的吗?」
郭侍郎?
我一时震惊难言。
「傻丫头,」姑母笑了,「郭优之能官居侍郎,还能当真是个口无遮拦的画痴不成?
「不提别人,就说你那祖父成国公,咋看何其粗狂也?然我朝数次风波,多少高门转眼倾覆,只他早早看清了形势急流勇退独善其身。你莫要只把他当作一个寻常武人。
「深着呢,学吧。」
我低头,冷汗涔涔:「三娘知道了。」
此时圣人驾临,见我和姑母正在下双陆,挥手示意我们免礼,还饶有兴致坐在一旁观战。
观着观着,忽然笑道:「三娘竟比宛娘更似盈娘少时,果然侄女随姑。」
宛娘,是荥阳公主,盈娘,却是我姑母闺名。
圣人此话一出,我后背冷汗如雨,强笑道:「荥阳公主兼有娘娘之美与圣人之贵,自然神仙之貌。三娘虽有幸有几分肖似姑母,却绝不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圣人打着哈哈,将此事揭过。
姑母眼皮轻抬,了然地看着圣人,唇角勾了勾,下完了这一局,便放我出了宫。
出了宫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定主意日后轻易不再进宫。
结果一出宫门,裴曜留给我的暗卫就禀报说有人尾随于我。
我拐进了一条小巷,让暗卫们埋伏妥当,严阵以待,却见紧追我们的那架马车上,崔九施施然走了下来。
我连马车都未下,只在车上给他行了个礼:「不知崔九郎有何要事?」
他冲我歉了歉身:「某有些书画上的疑问,想请娘子指教。」
我把车帘向下一拉,直接坐回了车中:「三娘所长不过奇技淫巧,如何指教崔九公子?郎君请回吧。」
崔九的声音自车外传来:「三娘大家之才,怎能说是奇技淫巧?只是不知我们相识五年,三娘因何一直在九郎面前藏拙,藏得如此之深。」
最后一句,他尾音近乎哀怨,千般缱绻,身边秋影神色复杂,我能猜到这所有仆从暗卫的表情大约也都很精彩。
我只觉自己再和他纠缠下去,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硬邦邦丢下一句「并无此事。」便要赶快离开。
崔九却疯魔了一般拦在我马车之前:「某不甘心!当初在娘子婚礼上,娘子压我风头,某不便多言,可我崔九郎之名,也不是这么好践踏的!求三娘和九郎堂堂正正比上一场,请诸位大人裁决,不知娘子能否赏脸?」
我愣住了。
(九)
这崔九,原来最在乎的,还是他自己的才名啊。
也是。
我当初实实在在踩了他一脚,让他颜面扫地,他这些日子不定听了多少揶揄诽谤,想必众人都说他自诩为才子,画技却被一个女子比得体无完肤,怎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