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362)
季霖小口喝了一勺粥,一边细嚼着一边闲闲地将目光投向了我。
一阵沉默后,众人也将目光投向了我。
吓得我赶紧低头大口吸溜吸溜地喝粥,试图用这个声音掩盖下我怦怦的心跳。
就在我以为他要告发我的时候,他移开了目光。
冲我爹有礼地一笑:
「多亏府上人的照料,季某一夜好眠。」
他将「照料」二字咬得格外重,我爹却浑然不知,呵呵地笑着:
「那就好那就好。」
我放下心来,跟着呵呵地笑着。
没一会,温钰似是想起什么,殷勤地给夫子剥了一颗圆滚滚的鸡蛋,放在碟子里呈了过去。
「早上夫子说身体不适,您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我拿包子的手一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接过碟子,勾唇一笑,转而递到了我面前。
「温姑娘脸色不好,看起来更需要补补。」
狗男人又内涵我。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
「多谢夫子。」
这顿早饭实在吃得艰难。
我如坐针毡,便拿了两个包子,借口书坊有事先离开了。
6
直到进了书坊,闻到阵阵纸香、墨香,我才定下心神。
我们温家世代经营书坊,结识无数民间英才,所开书社遍布扬州。
这是最大的一间,负责收录各方原稿,目前在我名下。
刘管事走过来告诉我,书坊收到了怨铃先生的新作,请我过目。
我急步过去,打开木盒一一地翻看。
下笔如神,不疏不慢。
合作五年之久,他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
一首长词借着舞女的口吻,歌遍百姓深受徭役之苦。
一篇《有为》,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当朝腐朽、忠奸不辨,指出底层土质不均,农民手持收成最差的土地,却需上交同等的赋税,于理不合。
文末先生大胆地提出革新之法,条条从百姓出发,道道为富国强兵之路。
令我心潮澎湃。
只有他,才能写出如此出尘革新,锋利之余又充斥着满腔爱国爱民之情的作品。
我生在富贵之家,却在他的诗词篇章中,仿佛亲自走过寸寸贫瘠之地,又仿佛亲眼看到为了一斗米穷卖儿女的人间悲剧。
何处有怨气,何处便有怨铃。
先生的画、先生的诗、先生的词曲,无一不彰显着胸怀天下的当世大才。
可普天之下,只有我温家,敢于收录、誊抄、传播他的大作。
他的言辞涉及议政,触犯到许多底层官员的利益,即便在民间广得推崇,也很难走到更高层的眼中。
我亲自将先生的新作给每个子店都抄录了一份,吩咐刘管事着紧安排下去。
7
等我做完这些,从书坊出来时,天已半黑。
我前脚刚登上马车,便见周围围过来一群衙役,当中还有一位熟人,孟依依。
知县的女儿,也是我的竹马──景卿新攀上的未婚夫人。
该说不说,他俩一个背信弃义,一个胸大无脑,还挺配。
孟依依雄赳赳气昂昂地将我押回县衙,边走还边嘚瑟地道:
「我说温年,你跟这个怨铃先生到底什么关系啊?都为他进了衙门这么多回,还抄录他的作品呢。」
我睨她一眼,木然道:「叫你多读书,你偏要去放牛。」
她急了,双手叉腰:「放肆!你一介商流,竟敢辱骂朝廷官员。」
我叹口气,提醒她。
「穿朝服的是你爹,不是你。真论起来,你无端地扣押无辜百姓,才是触犯律法。」
她冷笑一声,亮出手里的衙令:
「还以为自己无辜呢,你包庇文人怨铃,证据确凿,进去跟我爹说去吧!」
言罢她使劲儿一推,将我推进空荡荡的县衙后堂里。
我环顾四周,没有守卫,也没有百姓,一个看客也没有。
只有知县大人独自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品茗。
我淡笑一声:「知县大人趁夜约见我,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将茶杯轻轻地一放,看着我的眼神不怒自威。
「听闻怨铃又有新作送去了你的书坊,你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他乃朝廷待审的反动分子!你若再助纣为虐,届时别怪本官连你一起定罪。」
「知县大人连将其作品呈至圣上过目的勇气都没有,就给他定性为反派,才是妄揣圣意吧。」
「温年!你别以为本官不敢动你。」
我笑笑:「您也清楚,与温家交好的文人无数,若我在扬州无端地出事,免不了会有汴京的朋友替我上禀讨伐。知县大人,温年只是一名弱女子,不敢与您为难,只求大人能高抬贵手,保民间一方言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