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35)
我胡乱地抓着他的衣服,拼命地往他身边靠,在听不到一点声音入目漆黑的世界里,一瞬将我带回记忆深处最可怕的噩梦。
我又看见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大街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高高的城楼上点着火把,穿着铠甲的士兵在厮杀,浮动在空气里的,是血腥和火药的味道。
我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跑,一回头,看见母亲从翻倒的马车里挣扎着出来,额头流血,哭着喊:「欢儿!快跑!救你爹爹!」
我一转头,又看见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有被老鼠啃食得坑坑洼洼的人脸,还有父亲泪流满面的眼神,一恍,又变成阿姐在牢狱里难产,痛苦的号叫着,我躺在地上,许多只手在奋力地撕扯我的衣裙。
在那道投射的光里,逐渐变成燃起的大火,那火光高有数丈,在冬夜里炙热又张狂,吞噬着一切。
我双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开始痛苦地号啕,抓起手边的东西毫无方向地乱砸。
我到处躲,一边躲一边砸,不知道躲到哪儿,也不知道要打谁。
一双手臂将我拥进怀里,我不住地挣扎,可无论我怎么挣扎,这双手依旧稳稳地抱着我。鼻端的梅花香入脑,我突然冷静下来,似乎还是当初那间牢房,年轻公子制止了狱卒的行为,用身上的竹青斗篷遮盖了我那衣衫褴褛的狼狈,那尚带体温的斗篷上就带着凛冽的梅花香。
我逐渐放松下来,抓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我说:「子车,我害怕。」
「子车,我冷。」
「子车……」
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说话,说什么都行。
有人拢住我的双手,温和地合在一起,柔且温暖。
7
我最初认识子车凌的时候,他并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
相反,他脾气很好——又或者说,这世上于他而言,并没有值得他喜欢或者生气的东西。
当初他在刑部大牢救下我,解下肩上的斗篷为我蔽体,在满地污秽的牢狱中,他一身青袍,如神祇般悲悯。
子车凌是一个活得很无聊的人,他太过聪明,以至于没有什么东西令他觉得有趣。他的医术极高,谋术也极为高明,他不屑于参与任何一方势力,却难得地对我的复仇有几分兴趣。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想看看我这个才情、样貌、心计什么都不过关的小女子,怎么从各大势力手中把案子翻过来。
他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朝着他跪了下去:「帮我。」
子车凌地一笑,风华无双:「我为什么要帮你?什么都帮你了,我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你救我出来,就是为了看戏的,但若我这个戏子还没来得登台就死了,那你岂不是没戏看了?戏子要上台唱戏,至少得有身像样的行头,才有登台的资格。」我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盯着他。
子车凌看着我神情古怪,开口道:「我倒是头一次见求人求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我看场戏,又要自己搭台子又要给你备行头,戏还没开场呢就先赔进去一大半,这么看也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我保证会把这出戏唱得足够精彩。」
子车凌笑了,眉眼和煦:「这么有自信?我可以帮你把行头备好,但你可想清楚,戏子登台,就必须把戏唱完。」
于是,我在入狱半年后,见到了刚刚与尚书府二小姐完婚的蔺峥。
冬日萧萧,宁国公府门头披红挂绿,地上还留有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院墙上伸出一截石榴树的树枝,光秃秃的。
我衣衫褴褛,在燕子桥边等到了蔺峥。
数月不见,他看着瘦了不少,眼眶深陷格外憔悴。他几乎是狂奔着过来的,一路撞了不少行人,目光焦灼地四处寻找,他瞧见了我,一瞬眼眶通红,踉跄地奔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力道很大,撞得我骨头生疼,又很用力地抱着我,勒得我喘不上气。
他抱着我在发抖,肩膀上一片温热,他好像哭了。
我被他勒得很久,本来已经生硬的心口突兀地泛起一丝心酸,抽着抽着地疼,干涸的眼眶里汪了一滩眼泪。
我还是原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我受得了所有的苦难折磨,但他只要抱我一下,我就觉得委屈得不行,就想在他面前号啕大哭,把所有的难过都发泄出来。
我和他就这样抱在桥边,各自流泪,等回过神来,他拉着我焦急地解释他不是要丢下我,是他父亲骗了他,宁国公说如果他应下和陈家的婚事,就想办法救我们出来。
他在我入狱之后想了各种办法,找了很多人,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答应了父亲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