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75)
莒绣心里泛起嘀咕:大夫若是二奶奶请的,那这会是携恩邀功?
为了验证这个,她故意含糊道:“今儿我身上……”
二奶奶忙抚着她手,亲昵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不急,今儿你多歇歇,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些药过来,等好了再忙也不迟。”
莒绣得了答案,知道这请求就不存在拒绝,她不想多耽搁,就道:“等我好些了,一定抓紧做。”
二奶奶笑了,又像上次那样,轻轻掸了掸她肩头,亲亲热热道:“好妹妹,我记你的恩,你要有事,只管和我说。”
二奶奶刚走没多大会,果真打发人送来了一些料子和鞋样并尺寸,还有一小盒,上边贴着红签“八珍丸”,盒子里一共两枚。
八珍听起来就是荣养的丸药,既药不对症,莒绣将它另收了,把鞋样拿起来细看,不由得心生疑惑——这样长的鞋面,老太太穿了会合适?
横竖话已说在前头,老太太又不是个得人心的,何必赶工。
莒绣把这活计放在一旁,暂且不管。等吃过晚饭,又吃了药,肚子胀胀的不舒坦,她就在屋里走动一番,压不下那念头,又坐下来,挑了支细笔,把那个梦给画了下来。
鸟雀鱼蝶这些是刺绣常描的,但这公鸡野狗,她不擅长,只能糙糙地描出个神似。
这一场鸡犬斗,她挑了八个场面画下来。
冬儿进来,站在她旁边服侍,见了这画,笑道:“姑娘,这个有趣,这是公鸡吧?”
“嗯。”
“姑娘画下来做什么,学里还教这个吗?”
莒绣摇摇头,她没办法说出那个理由,只道:“闲来无趣而已。”
她这样说,收拾的时候却郑重地将它们折好,收进藤箱里边。
那小大夫医术高明,三种药各用过一遍,莒绣再躺下,头痛已经消失殆尽,身上一松乏,就好眠。她一觉睡醒,便不需要人服侍起身,自个梳洗了,脸色也只比平常略差上一些,不擦脂粉也过得去。
她这头好了,老太太那边却更糟了。那青灰色,映得那张沟壑脸更可怖,让莒绣猛然想起了封棺前的祖父。
莒绣只觉心口又发堵,忙撇开脸,提醒自己:小大夫说了,去了郁结才好。
老太太脸色差,精力更差,挑着二夫人骂了几句就急喘不停,幽兰立刻打发她们出来。
人还没走出院子,莒绣就听见里边木樨在嚷:“快去枕边拿那匣子,老太太等着吃呢。”
那匣子里装着救命的丹药?也对,匣子总是由大夫人送来,汤妈妈说过,大夫人娘家有什么太医的。
既然如此,那昨日小大夫的师傅是为谁而来,又是谁把她叫来给我看病的呢?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这又无处可问,莒绣只能先将它按下。等回了鹿鸣院,她飞快吃完粥,叮嘱冬儿留下吃饭,不用管她。
冬儿多看了几眼,到底坐住了没跟上。
莒绣安心回里屋,将先前挑出来的银票全装在小荷包里,夹在那八张画中,背上书袋,再将它们抱上。
冬儿起身要跟,她拒了。
“昨日累着你了,今儿不用你跟,留在屋里歇歇吧。”
冬儿追到门口,欲言又止。
莒绣回头,对她笑笑,柔声道:“你瞧我,是不是全好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冬儿安下心来,倚着门,也笑了。
她们没害我之前,就算有事瞒着我,我仍当她们是好的。这是莒绣方才想通的事,心头豁然开朗,出了院子,再见这雨水冲洗过的天地,又觉它们也洁亮了许多。
她没法解释此刻心头的雀跃,便只当这是痊愈后的欢欣,轻轻哼着《莲华曲》,漫步去往耕织园。
到得拐角小园子那,枝头有一雀儿,欢快鸣唱,莒绣停步,仰头去看它。
“喀。”
莒绣扭头,惊愕地发现韦先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的正是她。她又慌又乱,转身急急地解释:“先生,昨儿我着了凉,不是贪玩……”
韦鸿停往远离她的右侧迈了一步,语气平平道:“养好了再来也无妨。”
莒绣忙道:“已经好了。”
她想起那句遗漏的“先生早安”,可此刻再说又不合适了。一时间,她思绪混乱,偶然抓住一丝,便焦急地问道:“先生有没有事?那日我不该……”
她打着伞还着了凉,先生可是淋着雨回去的。
韦鸿停又往那边迈了一步,两人离了一丈有余,这才随口道:“我无事,走吧,外边风大。”
先生在前,学生在后。
两人谨守规矩,保持了距离,直到进了学堂。
他坐下了,莒绣才抱着画纸走过去,放下画纸的同时,左手悄悄点了点特地露出一角的荷包,嘴上说道:“劳烦先生帮我看看,这些该怎么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