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39)

作者:吴若离

冬儿垂着头走到她跟前,莒绣伸手拉了她的,小声道:“我这还有积攒下来的二十两,若是请大夫拿药,银子不够使,你只管回来取,你知道在哪的。”

冬儿一直没抬头,凭空掉了几滴泪,闷闷道:“姑娘,那我先回去了。”

莒绣松开手,在她胳膊上轻抚了一下,柔声道:“快去吧,实在赶不回,我自个去领饭也成。别人若问起,你只管说是我嘴馋,打发你回去领糟菜就是。”

冬儿转身,抬手擦了泪,头也不回出去了。

莒绣看着她背影,想起远在陇乡的娘,不由得心焦——娘每年春上都要犯喘症,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她放下印石,磨了墨,提笔要写,几番纠结,又放下了。

也罢,若说在这嫁人无望,不说祖母失望恼怒,便是母亲,只怕也难安。

若写不实之言,祖母又会动那鬼心思,倒不如一字不提,见机再提。

韦鸿停纠结了半日。

杨家回了一匣子点心,他看也不看,直接打发他们下去分了。

人刚一出门,他又叫住了:“回来,给……”

洞明满眼是光,达练照旧是平静。

韦鸿停皱眉,又摆手道:“下去吧,该干嘛干嘛去,不用进来伺候。”

洞明达练一齐出来,互看一眼,又各自摇头。

聪明如达练都整不明白了,少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韦鸿停也不知,好在双日子不教丹青。他又挨了一日,到了夜间,实在是拖延不得了,这才拿定主意,打开了一直拢在袖里的纸包。

这一展开,他匆匆扫一眼,竟大笑起来。

门外洞明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造次,只得抱了柱子强忍着。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达练合上账簿,吹了烛火,站起身,捧着册子往屋里去。

洞明羡慕,舍不得错过学习机会,松开柱子,凑到窗边,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去听。

屋里达练放下账簿,恭恭敬敬地束手候着,只当没瞧见主子满脸自嘲和笑意。

韦鸿停将那三张银票取出,夹进右手侧的书中,抬眼问达练:“可看出什么端倪?”

达练垂首答道:“短了一千三百二十二两四钱,我嘴笨,想叫洞明跟我一块出去,到柜上问问。”

“行,查清楚了,该去的去,该提的提,你自行裁夺,不必回我。洞明不稳重,你看着些,今时不比往日,当谨言慎行。”

“是,少爷,我出去了。”

“去吧。”

范姑娘跟着老太太去过杨府回来,春风满面,拉着八姑娘在说说说,韦先生到了才收敛些。

方书音反身跟莒绣私语:“怕是谁家看上了这个破落户。”

莒绣顾不上这个,朝她摇头提醒。

韦先生到堂,面色如常,不见半分为难。

莒绣的愧疚终于缓了些,收回心神,准备迎接下一节难点。谁知韦先生却突然转了话风与画风,开口道:“前些时日,是为考验诸位意志,山水一画,不能闭门造车,于你们,是为难。因此,往后改学花鸟虫草,总得是你们见过的才可。”

姑娘们俱松了口气,先前那些,不仅难,还画得难看,学来学去,好似派不上什么用场。

莒绣暗道:也不知是什么让先生改了心意,不和老太太硬杠了?不过这样也好,先生这般人才,又是这样的善心,少得罪人,多些太平日子才好。

只她高兴得太早,韦先生发下先前的画作,照旧发了奖励:这回是新来的云姑娘得了头名,奖一好砚。

先生发完奖,开始了今日讲学:画鸟儿。

他一招手,外边一陌生丫头拎着鸟笼进来。

鸟儿好看,大家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画眉大伙都见过,正是荣逸堂檐下养着的那一只,据说是郡主孝敬的,尊贵得很,寻常连逗一逗都是不许的。

莒绣一眼不错地盯着它,生怕它突然飞走了,又或者出了别的岔子。

韦先生浑不在意,先讲了画鸟的几处要点,在纸上示范了笔法,尤其是羽翅粗细浓淡。详细讲解过后,他发了话:“先多看多想,不要急着动笔。”

这还就算了,他怕坐后边的学生看不分明,随手拎着笼子走到了堂中,待了片刻,突然嘱咐门口丫头:“掩了门帘。”

丫鬟不解其意,只按吩咐照做了。

屋里黯淡了些,韦先生抬手,打开笼门,画眉聪慧,立刻飞了出来。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韦先生却不急,只道:“动静皆宜,想画哪个便画哪个。”

画眉被关久了,盼着放出来久矣,因此在屋里四处飞动。可惜到处都掩了,无处可钻,徒劳无功一场,便落在雕花镜台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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