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269)
他在外边,牵挂着家里的她。她在家里,也想着出了门的他。门掩上了,她双手搭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过,衣裳完好,他也好。
他耐心等着她停下了,这才抬手,罩住她的手,轻轻握住,道:“我想着你,你和她们欢欢喜喜的,把我给忘了吗?”
莒绣抿嘴笑,推着他进内室,道:“怎么谁的醋都要吃?我洗过了,林妈妈替我提到门口,冬儿帮我弄进来的。方才又送了两桶来,这会还是热的,衣裳我也预备好了,都在里边。你快去洗洗,洗完舒坦些。”
韦鸿停也怕外边的风尘脏到了她,点头进去梳洗。
莒绣坐在灯下,拿起替他新做的衣衫,接着绣领子上的忍冬纹。
他从内室出来,看她抬头朝他柔笑,他忍不住道:“此时此刻,千金不换。”
莒绣笑着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早就预备好的布巾,道:“我来。”
他就乖乖地坐在小杌子上,由着她摆布。
莒绣将听来的那些,都和他说了,又指着贵妃榻,让他躺上去。
韦鸿停眯着眼享受娘子的伺候,语气平平道:“寿王这寿数,要到头了。太医早说过要忌房事,他还一心要折腾出个孩子,好为夺宝加码。”
房事?
莒绣没问,接着替他通头。
韦鸿停又道:“嫁去杨家的老姑太太,是那一代唯一活到嫁人的庶房,心眼子都传了下来。你放心,那位一去,杨怡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陇乡不算富裕,也不算穷,纳妾的人家也是有的。来了这,韦家的子嗣,一半是庶出。因此,莒绣问道:“那府里的姨娘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韦鸿停随口道:“老太太为了省银子,姑娘少爷们的奶妈妈都是用过就打发走,没生养的,和已生了庶子女的姨娘也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大老爷房里,还留着六姑娘的生母。不过呢,如今只怕也要待不下去了。大老爷那一去,就一直没得音讯。”
大老爷一跑,六姑娘一完,那位姨娘没了仰仗,以大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已经被打发了也难说。
莒绣轻叹了一声——妾通买卖,任打任罚。可仍有人削尖了脑袋往这上头钻,也有人欢天喜地把女儿、孙女往里塞。倘若不是她运势好,遇上了他,也险些做了这样的,不知沦落去了哪。
韦鸿停见不得她伤感,睁眼看她,劝道:“韦府如今乱成了一锅粥,离了那儿,不一定是坏事。”
“也对,”她慢慢地划动梳子,又问道,“梅姐姐她们……如今到了哪?那个事,你怎样替他们周全?”
云堇书说了那么多,唯独没说到关于她们俩的传言。莒绣心里着急,又不能问,便一直忍着。
韦鸿停先前只和她提了一句,又带回来冬儿一家的身契,如今见她这样忧心,忙道:“韦鸿毅重伤,老太爷和老太太双双殒命。天吴大人将这事定性为群匪恶意劫夺,伤亡名单里,加了他们两个。你梅姐姐的东西,我帮她兑成了通用的银票,她带在身上,到哪也能安家。行商南北往来,恰有一对夫妻行舟北上遭了难,两三月不见尸身,又俱是上无亲长的,便借用他二人的户籍。再寻个借口,迁去西北定居。天高地远,没人认得出,只是故土难回了。”
莒绣心说只怕没这么简单。但她信他能做到、做好,便笑道:“也好,横竖这儿,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韦鸿停又道:“要么承认弑父弑母,要么认了是遇匪。他们自然知道怎么选,本就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如此也好瞒过去。三老爷政务上的错处被捏住,革职查办,三太太扯到一宗纵奴行凶的人命官司。二老爷被告了,他……也是个畜生。当年你姑母的死,就与他有些干系。”
“这些是你做的吧,多谢。”
韦鸿停扭头,先亲亲她,再纠正道:“莒绣,夫妻之间,说谢字就生分了。”
莒绣笑着应道:“是,我记下了。快躺好,还有点儿潮气。”
他又翻身过来,继续靠在贵妃榻上,由着她梳理。
“褚敏被押送回南边了,临行,要走了穗姐儿。她对韦鸿毅那混账,居然有几分真心,你说可笑不可笑?”
“臭味相投吧。”
韦鸿停嗯了一声,道:“韦鸿毅如今是个半死之人,日日痛得哀嚎,我瞧着,这样也好,便懒得弄他了。至于褚敏,我传了信给人,在路上劫了她。因有那孩子在,便留了她一命,但那些富贵物事,都是祸根,不如捐了。”
莒绣抚抚他眉尖,道:“也好。”
活着的这些,终是善恶有报了。
韦鸿停顿了顿,才接着道:“你梅姐姐跟前那琉璃,收了方书音五十两,帮着她哄你到那头。只是那些人,也没饶过她,头受了重伤,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