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235)
莒绣还惦记着大事呢,忙催道:“如今我在这里,你再不必担心,快接了老先生,送他去宫里吧。”
他浑不在意,拿着她的手,像是把玩什么宝贝似的,一根根抚过。他将它们全伺候过了,这才抬头问她:“你困不困?”
莒绣摇头道:“先前睡了许久,现下没了困意,我就看看书,累了再歇。”
韦鸿停一听这话,终于肯动了,起身去柜子里找了件披风,又到旁边柜子里寻了双鞋,替她换上。
“走,我们一块去。”
去宫里吗?
莒绣慌忙道:“我去那做什么?宫里也不能随便让人进吧。你去就好了,我留在这,等你回来。”
韦鸿停以为她在意脸上的伤未好,了然地嗯了一声,随即走到妆奁那,抱着匣子过来,认真道:“我看看。”
欸?
他将妆奁的小屉都抽出来,将那些零碎瓶罐挨个打开看一看,嗅一嗅。有颜色的,先在自己手背上试一试。等全看过了,他又用手指,靠近她的脸,像丈量似的,仔细比划了几下,摇头道:“她们画得不好。”
莒绣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连笑两声,不知想着什么,意犹未尽道:“我替你重画一个,喜妆有些厚重。”
他不等她回应,快步走到屏风后,端来了铜盆,用棉布巾子沾了温水,轻柔地一点一点洗净了她脸上的妆粉,又拿干净的布巾,拭净了湿意。
莒绣想起宫里还有个待救的皇帝,急道:“不画了,快去吧。”
“那怎么行?”他好整以暇地一步一步调色,上色,把她当成了上等的画布,一点一点地涂画。
中途,莒绣气不过,拧了他两回。
他不气,也不急,还笑着自嘲:“从此我也是要被娘子收拾的人了!”
莒绣哭笑不得,那边虽要紧,还真没见人来催。光她一个人着急也没用,只能由着他去了。
好一会,他停了手,左右端详过,这才满意地点头,起身捧来镜匣,凑近了问:“娘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莒绣本有些抗拒它,可他一番心意,怎好辜负,便抿着唇抬眼去看。
她愣愣地转向他,又转回来,重看了一遍镜子里的自己。
两边脸,不仔细看,再难发现其中差别。莒绣撇过头,斜着眼去看镜子,发现他在肿脸的侧方和下半部,用的脂粉颜色并不是单纯的瓷白。
脸上的晒痕也淡了,在烛光下,比起先前重用胭脂遮盖,看着要舒服些,更像颊上飞霞,尽显天然的女儿娇态。
莒绣抬手去触,他解释道:“千粉加胭脂调和,为檀粉,非我所创,书上有。”
莒绣愣愣地点了头,她想问眉呢眼呢,是怎么做到这样好看的,可眼下不是说这些闲事的时机。
她看着他,柔声道:“好看。”
他笑,也道:“是的,好看。”
她眨眼道:“你快去吧。”
他收了镜子,扶她起身,系上披风,将人抱起,往屋外大声道:“走吧,今儿赶马车。”
马车早就预备上了,从他的院子里出来,甬道上就候着一辆四人马车。
他抱着她上去,赶马的是个生面孔,却是他的熟人。
“韦爷,今夜漏了敬酒,明儿可不能忘啊!”那人挥鞭前,先丢下这句。
韦鸿停捏着怀里人的手,丢出一句:“不妥不妥,请你吃酒可以,陪着喝,要挨罚的!”
外头那人收敛着笑,等出了府门,进了一条安静的后巷。他便大笑道:“他们嘴硬,你倒坦白,也不怕被人笑话?”
韦鸿停直起腰,掀帘给莒绣看外边,大大方方道:“笑话?我不笑话他们就算了,他们不过是没人疼,心里发酸,过过嘴瘾罢了。”
外边那人笑而不止,马车停在一处宅子前。朱大人原本坐在那宅门前的灯笼下,立刻起身,急匆匆走过来,利索地爬上车。他并不往里钻,挨着赶车的人,坐在车辕上,张嘴就问:“小子,身上带酒了吗?老人家身子不好,不喝上两口,眼睛不利索!”
赶车人又笑,逗趣道:“宫里那位有好酒,大人一会别忘了讨要。我当着差,可不敢捎带。”
朱大人气呼呼地道:“那混小子一直就这样不招人喜,哼!喝个一两壶,哪里就醉死了?”
“那是!”
韦鸿停敲了敲车壁,止了两只酒浑虫,压声问道:“巡夜的人,有没有多出来的?”
朱大人觉着无趣,哼了一声,靠着车架,立刻响起了呼噜。
赶车人笑着答道:“抓了些,放了些。”
怎么还放了呢?
这样的时候,不该是宁可错抓一百,不可误放一个吗?
莒绣紧张,韦鸿停却淡然道:“嗯,别的,都制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