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200)
桑毓琇并不住东西厢,而是西耳房。
莒绣要往她那去,势必要被守正房的人看见。好在,今日她在这,不是生客,鼠姑和打帘的丫头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过问,由着她走去了耳房。
外边流言蜚语热闹,耳房这,却是清清静静的。
莒绣刚要抬手敲门,桑梓正好拉开了门,见了莒绣,先是惊再是喜,笑道:“张姑娘,快进来坐坐。”
她让到一旁,朝里边传信:“姑娘,姑娘,张姑娘来了。”
桑毓琇从里边出来,一件青白素长衫,一条水绿纱裙,看着像是……守孝?
她面色淡淡的,做了手势引莒绣坐下,张嘴就应道:“外边那些传言,是真的。我本名商琇毓,你只将这两字对调便是。”
桑毓琇,商琇毓,她分明就没想过要掩饰。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太太?
莒绣坐稳了,悄声问道:“姐姐想不想回……商家去?”
桑毓琇只笑不答,身后桑梓抢先道:“当初是她们不肯认我们,说是哪来的野人,竟敢冒充她们家已故的小姐。如今倒好,全推到我们身上来了!”
“六月十七落的水,十九日传到了信,那便是我忌日!”
桑姑娘在笑,莒绣却想:她心里必定是哭着的。
一个贵家小姐,经历那样的意外,死里逃生、历经艰难终于回了家。可惜,家里为了名声,无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莒绣伸手去拉她。
桑毓琇动了动,到底没移开,由着她牵住了。
“姐姐,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来,不是质疑,只是想着,倘若姐姐这有什么我能做的,我……”
“多谢妹妹,我无妨。”
“姐姐,这流言……到底不好,总要想个法子平息了才好。这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姐姐心里可有数?”
两厢都要瞒着,知情人必定不多。
桑毓琇看着她,笑了笑,然后风轻云淡道:“三太太急躁,得罪了人。采选利大,我碍了别人的眼。还有那一家,忌惮我露面,怕损了她们名声。不论是哪方,都不要紧。妹妹不必担忧,这世间,没有什么为难事。”
只除了他!
桑姑娘一向是这样沉静,唯有听闻四少爷遇匪时,才稍有动容。
莒绣无法理解,在自己眼里,四少爷优柔寡断、懦弱愚蠢,又喜欢自说自话,实在……愁人。这样的男人,为何她们都会衷情?
既然桑姑娘没将这些放在眼里,莒绣便站起身道:“是我多事了。姐姐,上房人多嘈杂,你要不要暂且搬去我那边住着?”
桑毓琇见她对自己如常,心下一暖,笑道:“我心里清静,闹市也无妨,我就不过去扰你清静了。对了,你这几日,不要轻易出来走动。府里有客到!”
她搁在桌上的手,比了个“三”。
莒绣点头,笑着告辞。
三老爷也要回来了。
是因为府里这些风波,还是因为老太太病体?
莒绣想着事,便没有留神。
阎婆子悄悄伸出脚想绊她,莒绣却及时停步转了身。
“张姑娘,你过来坐坐。”
大姑太太站在廊上朝她招手。
这是上午替她解过围的恩人,莒绣不得不走过去。
“姑太太,老太太需要静养,我留在这……不妥。”
姑太太笑得和气,牵着她的手道:“是我过分了些,想要再借借你的福气,保佑保佑老太太。好孩子,你可愿意?”
这种事说起来很不靠谱,但病急乱投医的人,她信得真。
芳儿申正一刻才到,莒绣估摸着还有一段空闲,姑太太这也不好推脱,便点了头,默默地跟着她进去了。
里边的人散了大半,但三太太和三姑太太还在,两人守在床边。三姑太太和木樨忙着喂药,三太太坐在床尾,焦急地看着。
老太太闭目仰躺,这药喂不进,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她这脸色却比先前好了些,死意去了大半。
姑太太引着莒绣坐下,坐的正是先前四奶奶坐过的那把椅子。
三太太瞪过来,那神情,像要啖她血肉似的。
莒绣大大方方回看过去。
有些事,她渐渐想明白了。
桑姑娘为何能听到替罪羊一事?那是因为与老太太商量的人,正是这位三太太!大夫人虽行事潦草,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但她没有那样的心机。二夫人的厉害,都在嘴皮上。只有这位端庄的官太太,心机、狠毒一样不缺。
桑姑娘这样清逸翛然的人,愿意去淌采选这浑水,必定是为了他。
糊涂的四少爷,只以为他一番深情是恩赐,须不知,他的鲁莽,却给莒绣带来绵绵不绝的麻烦!
所有中意他的人,和他中意的人,都将因此招来不幸,他却只沉浸在他那与世隔绝的自我感动和纠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