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140)
他又靠拢了些,再问一次:“真不冷?我身子壮实,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无妨,你不用担心。”
莒绣想起他可能吃过的苦,心头一酸,垂头凶道:“胡说!谁也不是铜浇铁铸的,你不爱惜身子,那怎么行,怎么行?”
他听出心疼,心头一暖,连忙认错:“是是是,是我错了,往后再不胡闹。”
莒绣用指尖蹭掉已经滑落到鼻翼的泪,小声道:“我不是……我就是怕你……不好,没人疼你,你要自个疼惜呀!”
“我有你疼,我听你的。往后,事事都听你的。”
莒绣破涕为笑,嗔道:“你胡说什么,你听我的做什么?你比我有本事,我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让你来听我的,岂不是胡闹?”
这话他可不认,纠正道:“我家莒绣虽然出身寻常了些,可耐不住她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出来不过两三个月,早把她们全比了下去,更难得!往后,那更了不得!”
莒绣被他夸得脸红,小声道:“我妹妹夸你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那你呢?”
莒绣更不好意思了,抿着嘴,哼了一句:“都好。”
他将脸埋在她发髻上闷笑,两人太亲近了,莒绣欢喜又心慌,忙问他:“那药效还要多久才过?”
韦鸿停止了笑,糊弄道:“你是不是好奇为何她们不敢高声喊?”
莒绣立刻被吸引住了,扭头道:“是的,那人宁愿被我打也不敢叫。婶子嫂子们也是不敢声响,这是为何?”
韦鸿停的脸一下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看着斜前方的祠堂,缓缓道:“里边住着个疯子,听到高声就会发狂,那是……我的祖父。”
“韦家的疯子多他一个也不多”,这是他说过的话!
莒绣忘了羞涩,扭转了身子,抬手覆在他胳膊上,安抚道:“那他不能护着你,只是身不由己,心里应当是记挂的。”
这安慰没奏效,但逗乐了他。
他抬手,反抱了她胳膊,笑道:“我的好莒绣,不要太善心,他没你想的良善,我也没想过要得他一份怜爱。我只盼着……他不要太……无耻!”
他的笑,越到后头越悲怆。
莒绣立刻想到了那个秘密,想到了守祠堂的“自己人”,轻声问道:“等会我们要见的事,你是不是也没见过?”
他垂头,又在她发髻顶上轻蹭了一下,亲昵过了才缓缓道:“我兴许见过,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后来怀疑过,可……没勇气来验明。莒绣,你陪着我,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不好?”
“好。”
他的情绪好像操控自如,刚刚还是痛苦难耐的模样,听到她这一个字,又放飞了出去,只剩了欢喜,又低低地笑起来。
他脸贴着她发髻,低低地道:“有你在,真好!”
他能做到自然地随时表白心迹,莒绣却有些放不开,察觉到太亲密,又将头转回来。横竖这会还没人来,她又问:“祠堂门口的人,是你撤走了吗?”
她想逃,他却不让,又贴上她的背,还找了个正当理由,道:“我也觉着冷了。”
这人,哪还有点从前的样子,有那一刻,莒绣都想挠他了。
只是一想起过去,他孤苦伶仃没人心疼,莒绣又舍不得,只好装着不知道,任他亲近。
“守门人有两对,轮流看守,都是她招揽来的,先前说的那一个,是我的人易容扮成的。”
易容是话本子里的词,莒绣心想:美绣那一沓书,我得借来看看。
她想多了解些,多靠近些。
“这屋子真的闹鬼吗?”
他嗤嗤笑了几声,才老实道:“这是留给妇孺跪拜的菩萨,有个孀居的老姑太太在里边跪拜太久,起急了,就那样去了。哪个屋子里没死过人,只是我小时候淘气,躲在佛陀后边装鬼吓人,后来这闹鬼的事就传了出去。”
莒绣语塞,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呢。
“我们还要等多久,她会不会不来了?”
韦鸿停又笑,笑够了才道:“你不知道,方才你将她按进了血泊中,她身后沾着血,又是那样的狼狈。明日一早,流言散开来,能要了她的命。所以你放心,她必定要来这求助的。”
莒绣越听越心惊。
孙媳妇半夜来找老祖父,这可不是常有的事,何况这还是女人不得近身的祠堂。
这思绪一打开,莒绣想得就远了,倒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怎么会有这样的?”
韦鸿停没笑没怒,只平静道:“这些世家,满是污秽,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丑事。一个家族的垮塌,就是这些蛀虫腐蛆,日复一日地啃噬。莒绣,你害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