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118)
他在笑,莒绣不好打断,只等着他开口吩咐,可他笑过了,只道:“你记着这话就可以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同你说。”
“好。”
不知是他动了动,还是风吹的,树影轻晃了一下。
莒绣怕他因无趣提前离去,忙主动问道:“先生,你同三少爷熟不熟,他的胆儿大不大?”
树上一阵安静,在莒绣失落过后,才虚虚地听到他答:“比韦鸿腾好不了多少,夹缝里的庶子,才能没有,小手段会使些。”
莒绣又问:“那先生见过孙小姐吗?我是说勤径院里那位。”
他噢了一声,莒绣耐心等着,他似想了一会才答:“那孩子,长得不肖他,也不常见人,一直关在勤径院里养着,逢年过节会出来一次。”
莒绣刚要问,他又加了句:“实岁是六岁。腾哥儿那孩子,实岁是三。”
莒绣莫名觉着哪儿不对,但一时也顾不上那些,只顺着心意道:“倘若有人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该是……先生,怎么了?”
他突然现身,莒绣虽然高兴,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盯着她,即便是这昏暗的夜,莒绣也能感觉出他目光灼灼,忙道:“我说的不是流言,是实打实做出违背人伦的事。先生,有人要陷我们于不义!我不想坐以待毙,我没做错事,只想清清白白地回去。”
他突然轻叹了一声,脚一蹬,人又飞一般上了树,仓促道:“有人来了,你快回去。这事,我晚些给你回复。”
莒绣抬脚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扭头去看,焦急地问道:“你如今歇在那?夜里凉,可不能……”
“呵呵,”他又笑了,柔声道,“不必担心我,随身带着那丸子,遇险了,选通风处,将它用力砸地,切记!”
“好!”
莒绣郑重应了声,狠心转回头,才要走,又听风声里夹着一句“你戴着很合适”。
她的心,顿时乱得像骤雨。
回了那杂房,美绣守着那弱弱的烛光,如痴如醉地看话本子,听见她回来,头也不抬问道:“姐姐,我们能上哪领盏灯吗?这点光,看得我眼酸。”
莒绣此刻心头芬芳,这屋里是霉味也散了,昏暗也变了亮堂,因笑道:“怕是要不来,还是早些歇着吧。”
仆妇每日送来的,是细细一根烛,不单细,美绣仔细看过,还是截了一段的,这只怕是老太太那铁公鸡下的令。
眼见蜡烛就要没了,美绣不得不另想法子。她将手伸向粗瓷杯里,沾湿了指尖,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随即懊恼道:“外边也是暗的。”
她左手攥着话本子,右手随着身子走动,朝屋里各处点点点。
莒绣疑心她是想到“凿壁偷光”上去了,一瓢冷水浇上去,道:“咱们这没了烛,隔壁自然也没有。”
也对,一头是外墙,一头住着个云堇书,自然也是没有优待的。
美绣死心了,抬手拔了头上的钗,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页里,又将书宝贝似的藏好了,这才匆匆梳洗。
莒绣方才已经洗好了,帮着她泼了用过的水,将木桶留在窗下,方便明早仆妇拎水。
两人一起歇下来,美绣仍惦记着话本子里的精彩,迫不及待地要讲给姐姐听。
“这写书的人,必是个天才,甭说状元了,皇帝都做得。”
“咳。”
“我错了,打嘴打嘴。我是说,他像是亲身经历了那些打打杀杀一般,把这些场面,写得真真实实,精彩绝伦。我看了,就像又经历了那一幕似的,悬着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方才我看到那侠客被人下毒,跌入湖中,九死一生,我心里那个急呀!嘿,姐姐,你在不在听?”
“嗯。”其实早就走神想着他去了。
“真的很好看,等我看完了,就留给你。对了,你那些书里边,也有这样的吗?”
“没有,是律例和学画的那些,呆板的文字。”
美绣熄了借书的心思,姐姐虽然应了声,但听得出人家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她不再说,闭目回味那些段落,自行想象那些打来斗去。
莒绣摸着方才摘下来放在枕边的荷包,将它移到胸口上,静静地嗅着那淡淡的药香。
他说务必随身带着这丸子,那自然不单是驱蛇一用而已。遇险砸地,难道里边藏着治敌的迷药,还是能发出求救的信号?
猜来猜去,毫无线索。
横竖他不会骗她,记住照做就是。
他还说,晚些给她回复,那这个晚些,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外边更鼓响过,已是二更了,他到底也没说歇在哪。这几天,他不断出现,那势必是在这附近的。老太太心狠,大夫人排揎,管家的二奶奶一向看老太太眼色行事,只当没这个人,不会安排他下处。东府那位想着法子构陷诬赖他,自然不会欢迎他回去。就连族婶家的媳妇子都避讳着,那势必也没哪家乐意接他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