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260)
他入仕以来,三起三落,之前改革也有被人围攻的时候,但那时候皇帝信他,弹劾的人越多他越安全。如今,帝心已生裂缝,现在皇帝还愿意站在张敬恭这一边,若再过段时间呢?
他位卑时无人搭理,官高时位居宰辅,坎坷时被杨党打压下狱,朝中一大半人骂他逢迎媚主,辱没风骨;顺畅时他三年从七品小官升入内阁,京城泰半见他皆拱手称“阁老”。
宦海浮沉,命途多舛,人生有他这般际遇,也算不枉此行。
皇帝几次打回张敬恭的致仕请求,张敬恭和这位年轻的皇帝共事这么多年,早已摸清皇帝的想法。张敬恭知道这是皇帝给他面子,他确实该告老还乡了。张敬恭再一次上疏,以病祈求致仕,皇帝不得已,最终暂留首辅之位,许张敬恭回乡调养。
权倾一时的张首辅,就此退场。
又一个首辅下台了,京城还来不及惊哗,新一轮的权力更替已经开始了。内阁按照资历,接下来该由李时担任首辅。
不当不知道,坐上这个位置李时才发现,首辅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他没有胆量继续管土地的事,也无法摆平复杂的利益关系。一个无法贯彻皇帝意志、无法推行政令的首辅,皇帝要他做什么呢?皇帝不满意,李时自己也不干了,没两个月就主动请辞。
李时退位让贤后,众望所归,夏文谨接过接力棒上位,成为新的内阁首辅。
张敬恭、李时相继辞官,内阁一下子空出两个位置。夏文谨忙着接手首辅权力,不声不响地,礼部尚书严维拜武英殿大学士,正式入阁。
等夏文谨忙过劲,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熟人。严维才名满天下,为人又是十足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在朝中风评甚好。夏文谨却知道,严维和陆珩一样,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尤其是严维的儿子严庆楼,诡计多端,擅长投皇帝所好,之前还和张敬恭交好,绝非善茬。陆珩有救驾之功,夏文谨一时半会扳不动,但严维父子却必须得掐灭在萌芽状态,要不然,将来必发展成他的心腹大患。
夏文谨默默盘算着严氏父子,也没忘了他的另一个死对头——武定侯郭勋。
没错,郭勋虽然推波助澜搞走了上任实权首辅张敬恭,但同时也得罪了新任首辅夏文谨。郭勋自认为在薛侃案中救了夏文谨一命,对夏文谨有大恩,但夏文谨并不领情,毫不意外的,两人交恶了。
这些权力变动完全在陆珩的预料之内,包括郭勋和夏文谨结怨。陆珩看的很清楚,并非夏文谨斗倒了张敬恭,而是张敬恭犯了大错,自己把自己坑了,最后只能辞官。
官场上,笑到最后的并非手段最高的,而是不犯错的。这方面陆珩看人还没失手过,以他的眼力,下一个有危险的,很可能就是郭勋。
要陆珩说,郭勋顺风顺水太久,有些飘了。人一旦开始自命不凡,那离灭亡之路就不远了。
夏文谨正忙着清算张敬恭余党,陆珩再一次在首辅交替风波中神隐,奉了皇帝密令,去查一桩案子。
准确说,是一本禁书。
第86章 禁书
八月,秋色渐深,白日还十分燥热,日落后天气就飞快转凉。王言卿正在斟酌今年中秋的事,她听说陆珩回来了,就带着礼单去书房找他。
书房的守卫见了王言卿,习以为常地对王言卿问好。但王言卿敏锐发现今日有些许不同,往常侍卫见了她二话不说就放行,今日却主动和她说话。他们看似在讨好王言卿,其实是暗暗拖延时间,去里面禀报陆珩了。
王言卿心里咦了一声,陆珩最近有什么要紧事吗,连她都要保密。王言卿装作不知道,停下来和守卫说话,等侍卫终于“问好”完毕,王言卿才继续往里走。她推门时,果然,书房里干干净净的,陆珩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一本书。
看到她进来,陆珩放下书,含笑朝她走来:“你怎么来了?”
王言卿知道陆珩职务特殊,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王言卿也不会问。她将食盒放下,轻手轻脚取出里面小巧的斗彩葡萄纹青瓷碟,说:“中秋要到了,我印了几种糕点模子,但拿不定送节礼时该用哪个,就过来问问哥哥。”
陆珩看向桌面,瓷碟中放着各式糕点,上面印着秋海棠、玉簪花、莲花等各种纹路,陆珩看了看,说:“我看这四种都很好看,做得这么精致,弃掉太可惜了。干脆都留下,每个花纹装两个,正好取双仪四季之意吧。”
中秋时民间亲朋会互赠月饼,取团圆之意,贵族不拘于亲戚,赠送节礼成了一种社交礼仪。上级、平辈、下属都要送,而且要送的有面子,这就导致京城节礼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非但要攀比月饼上的雕花,连礼盒配套的糕点、月果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