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609)

作者:麦麦青芒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大概是奇怪于她异样的装束,也微微怔了一怔。

但不过一瞬而已,紧接着便收敛了神色,涵养极好地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黑衣女子也微微颔首致意,二人擦肩而过,在他身后一众随从不善的目视中,她轻轻一哂,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而去;

将下人们挥退后,沈重山独自走进屋内,回身将房门小心合上。

明媚的日光透过房门上的雕花镂空投射在地砖上,打下一个个粗糙的浅影。

雕工不是上乘的雕工,花样也不是时新的花样,一扇「吱吱呀呀」的老门连带着屋内陈旧的陈设,与他这个烈火烹油的镇边大将处处透着违和。

一步,两步,三步……此处的地砖有些松动了,他小心地用脚尖压了压,听着细小的「咯噔」声,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其实虞州原是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刺史府的,就在虞水边上,极好的地段。

但前一任刺史偏爱登高望远,待在殒剑山上不肯下来,他又守着自己住惯了的小院不走。

如此,那个正牌的刺史府爹不疼娘不爱,彻底沦为了荒园。

而他自己的小院则挂上了「刺史府」的匾额,彻底披挂重生,成了虞州最花团锦簇的所在。

但这个院子毕竟是他当年分家之后另盖的,小了些,形制也不讲究。

那时候没钱没力,就只有手下一帮不要命的兄弟,都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这间院子也是当年兄弟们一人搭一手,帮忙盖起来的,一砖一瓦都是亲手浇筑,挥洒着最不值钱的青春与汗水。

十几年过去了,昔年欢笑犹在耳畔,人却一个接一个作古,到如今,只还剩下三个,就是跟在他身边的所谓「三大金刚」。

这个名头多少带了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一是说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二是说他任人唯亲,纵奴刁蛮。

这些背地里的闲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毕竟他们之间的故事外人没经历过,这份情义自然也就无从明白。

但外人不明白,他却都是记得的。当年的大事小情,林林总总,这么些年了,一丝也不曾忘却。

山上的人瞧不起他,说他数典忘祖,下人们也畏他如虎,怕他一个不痛快就将他们查办了,但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他的确不算什么好东西,十几年来为求上位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过。

但生平有两件事他自认问心无愧——一个是自己的女人,另一个就是兄弟。

除了这两者,他既不恋父母,也不爱亲族,旁的人于他而言更是毫无意义,就像是泥地里的笋子一般,一锄头一个,镢了就镢了,没什么好可惜。

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没这么洒脱了,接连好几个日夜,他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张战战兢兢的脸。白净面皮,谈不上好看,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欲望。

就是这一点欲望被他捕捉到了,才会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在突如其来又是绝世难逢的机会面前,狠下心来拧断了那只纤细的颈子。

事情做下了就是做下了,他的性子一向如此,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更不会战战兢兢求神拜佛。

但不安与后悔是两回事,他可以逼着自己不回头,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那颗两年前起就仿佛不会再跳动的心,近来时时紊乱波动,扰得他不得安生。

便如方才,黑衣女子随口无心的一句话,就让他心如擂鼓,胡思乱想,几乎定不住神。

“难道是老了吗?”他心里念叨着,暗暗叹了口气,穿过厅堂,一路走进内室。

内室一角有一扇荷叶屏风,屏风后的大柜里藏着一座灵位。

他拉开柜门静立了一会儿,从旁边的抽屉里取了三只香燃了,插进香炉之中。

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味。他隔着扭曲的烟线与香炉后的灵牌对视着,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才能有片刻宁静。

灵牌上没写名字,黢黑一片,看着光秃秃的有些可怜,一如它的主人最后留在世间的,残破不堪,黑如焦炭,不甚体面的尸身。

檀香只燃了个头,轻轻的脚步声就在外间响了起来,想是宁王殿下到了。

他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转身将香火掐灭了,然后整肃形容,大步走了出去。

第419章

最坏的一招棋

“哎呀,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则个!”走到外间来,沈重山一扫愁容,呵呵笑着作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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