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361)
“况且无心插柳,陈湘湘的证词也牵出了另一件惊天旧案。如此滔天罪行,难道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还是因为对方身份贵重,又与大人有旧,大人有意私心包庇?”
这最后一句,他是壮着胆子,咬着牙才说出来的。并非急怒之下的口不择言,而是想行激将之法,让陈嘉运骑虎难下,也顺便在鼎沸的民情上再浇一勺油,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熟料,陈嘉运闻言只是审视地盯了他一眼,却并未动怒。
“阁下请注意言辞。”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秦讼师所言不错,弛虞斛奸淫掳掠童男童女,放火烧村一事,与本案并无干系,当立案另审。”
“本官身为监察御史,不会枉纵有罪之人,却也不会糊涂断案,冤枉无罪之人。今日审理的乃是抱山居虐杀少女一案,还请诸位都分辨清楚。更不要企图将别的案子掺和进来,混淆视听!”
这番话不轻不重,听起来只是就事论事。但放在公堂之上,就绝对算得上是斥责了。
案件刚刚开审就失了主审的好感,这对讼师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高讼师心中一惊,忙敛眉顺目,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那位秦讼师却又施施然走上前来,道:“方才听原告讼师说了这许多,在下心中也有疑惑,想要问一问首告方。”
陈嘉运对他点了点头,道:“秦讼师请言。”
银面男子优雅地抬手回礼,又转过身去,望着公堂上下一方民众,道:“抱山居一案看似简单,被告被发现在死者房中,可谓是人赃并获,无从抵赖。但在下心中却仍有三点不解。这三点疑惑若不能解释清楚,此案怕仍会有冤狱之嫌。”
“哦?不知先生有何疑惑,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高讼师此时已经对他颇为忌惮,言语间也谨慎了许多。
闻言,银面人低笑一声,将折扇一展,从容道:“第一,经衙役查证,案发时贺姑娘的房间门窗紧闭,还有这位纪公子在门外看守。在下想请问,弛虞二公子如何有通天之能,可以在既不破坏门窗,又不惊动纪公子的前提下,进到她的房中?”
“还有,就贺姑娘身上的伤痕来看,她生前定遭受过非人的虐待。这么大的动静,客栈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听到吗?”
“哼……”闻言,高讼师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道,“这个问题我们事先也已经想到,并且细细查证过了。”
第230章
第二点疑惑
“根据抱山居其他住客提供的证词,案发当晚,抱山居内所有人都睡得很沉,没有人听到外界的动静。经多方考证,可以认定当晚是有人使用了迷香等物,将众人迷倒。”
“至于他是如何进的贺姑娘的房门……哼,这就更容易解释了。自古便有以匕首插入门缝,将门栓拨开的法子。抱山居门窗老朽,门栓上掉漆严重,已经看不出痕迹。但并不能因此排除此法的可行性。”高讼师踌躇满志地道。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阁下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呀。”秦讼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这些疑点阁下事前都想到了,那能不能请您解答一下在下的第二个疑惑呢?”
“本案被告乃是弛虞氏的二公子,在溯陵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秦讼师道,“他若想要什么,何须自己动手?命几个小厮将人绑去自己的地盘不是更便捷吗?”
“届时再派几个打手将门堵了,外人就是想闯也要费些功夫。便是最后能闯进去,也什么都晚了。”
“事已成定局,便是他们再激愤,想在溯陵地界打杀弛虞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到时候,怕是仇还没报成,倒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弛虞二公子不是蠢人,在下能想到的,他定也事先想到了。据在下所知,就在案发前一日,他还将在下方才所言实践了一下。”
“虽然不是很成功,目的没达到,还挨了一顿打。但如此行事,才应当是合理的逻辑吧?”
一番话说得凌萧忍俊不禁。笑完他才觉得不对,抬眼再向那位秦讼师望去,心中就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份条分缕析,舌灿莲花的口才并不奇怪。毕竟身为讼师,没点本事可捧不住这碗饭。
可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想法竟然与他如出一辙。就好像那夜他与纪麟对话时,他就在旁边听着一般,有些地方竟然连措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他说话时不紧不慢的语速,抑扬顿挫的腔调,都让他感觉莫名得熟悉。
尤其是那股隐隐的,嘲讽的劲儿,就像隐藏在花叶背后的小毛刺一般,总在人不防备的时候,猛地扎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