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229)

作者:麦麦青芒

时进腊月,在腊月初五,他的生辰,太平很巧地踏进了十七院,陪他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此后它便在院内住下,白日窝在廊下睡觉,晚间在花树上爬上爬下。

凌萧给它在廊下垒了个窝,把下面挖空,填上热炭,烧了「地龙」。

每日卯时晨起,太平已经在屋门外伸着懒腰等他。他将饭食放在它的小碗里,太平便虎虎生风地走过来,摊着一张扁平的大脸,享受地大吃大嚼。

秋风过,冬雪至。

太平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进入半冬眠状态,身形也眼看着圆了起来。

秋日里它退了一层残毛,如今又长出厚厚一层雪白油亮的新毛,日日在院墙上搔首弄姿,勾引附近山林里的母猫。

院子里的雪落了又扫,扫了又落。总是稀薄的一层,不似北地千里冰封的盛景。凌萧将残雪归拢,又坐回院中的躺椅上。

沈青阮还是没有回来。

“寒表兄捎信来,说源祖父病重,怕是要不好。”笳蓝当日的话时时盘旋在他耳边。他不想去思量,却总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梗在他心里。

源氏月与沈青阮并无直接的亲缘关系,据闻,两人不过见过数面,可谓交情甚浅。

源氏月病重,寒氏月却为何不远千里传书给他?而他又为何不远千里,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好,就当是二人结为莫逆,惺惺相惜罢,此事多少算是有个解释。

可沈青阮不过是去探病,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宁愿让别人都以为他神秘失踪,纷纷猜测他的去向,也不干脆公告天下呢?难道去探望病重的祖父,在京城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此事想得他抓心挠肝,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去问外祖母,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沈青阮既要保密,自是有他的道理。而笳蓝没有瞒他,显然也是他的意思。如此信任,他岂可辜负?

还有,他初次召唤出剑灵的那日,沈青阮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在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武学上的小进阶,却为何沈青阮如此重视?

不,不是重视,那种反应反倒像是介意,不接受,或是不愿接受,难以接受。

可这是为什么呢?

说白一点,自己武学进阶,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最让他头疼的一点。

如此浑浑噩噩,日子一下就滑进了正月。年节到了。

宫外家家挂红灯,迎新春,宫内却是一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之景。

“皇上,九殿下又跪在外面了。”王琛轻手轻脚地走到御桌前,给皇上披上了一件外衣。

“让他滚!”皇上手中的奏折倏地飞了出去,打在一旁的书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宜妃步履蹒跚地走到御书房门前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声怒吼。

她看着自家儿子跪坐的背影,纤瘦的身躯,单薄的衣衫,直挺挺地跪在冰天雪地里,心中不禁揉起心疼与恨铁不成钢两种情绪。复杂着,纠缠着,最终化作一滴清泪,洒在冰冷的青砖上。

“知若。”她缓缓走上前去,双手抚上了他的肩头。

太瘦了。从腊月到现在,他足足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形销骨立,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满心满脑就只有一件事——

“母妃,儿臣对不起您。可儿臣……儿臣是真心喜欢她,此生除了她,谁也不想娶,谁也不想要。”一边说着,两行清泪从他秀美无双的眼中滑落,滴到宜妃冰冷的手背上。

滚烫……

“孩子。”宜妃心疼地抱住了他,双手颤抖着,却又禁不住轻轻锤打了他两下,“你怎么那么倔,跟你父亲一样,跟他一模一样啊……”

“父皇?”元知若悲痛脆弱的双眼望着她,“父皇当年也曾如儿臣一般吗?”

宜妃望着他白皙秀美的面容,忽然将他猛地箍进怀里,大哭了起来。

元知若也哭了,他抱着母妃,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我……我真的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她笑我也想笑,她愁我也不快活。每每看到她蹙眉,我的心里就疼得发酸。看她受人欺负,我恨不得将那人杀了!”

“母妃,她是个多好的女子啊!她与京城那些小姐们都不同,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天大地大,我可以娶十个公主,百个郡主,千万个官小姐,可她就只有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一个。

要是没了她,我今后的日子就如冬日没了暖阳,日日寒风侵骨,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懂,我懂,我明白。”宜妃哽咽道。

“母妃,你明白我的,对不对,你明白我的……”元知若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母妃明白你。”宜妃道,“可你也要明白宫里的规矩。你们身份悬殊太大,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若她家中还有男丁,我还可以拜托你舅舅,给他个官身,好把那姑娘的身份抬一抬。可他们陆家如今只剩下女眷,这事真的是难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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