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花决(9)
去市集看到熟悉的地方,想起这里是迟晏带我来过的,在原地傻站半个时辰都走不动道。
桃花树下的酒我一直都只想跟迟晏喝,放风筝的时候也在想,迟晏是不是也会看到我的风筝,然后想起我,会过来看我。
鸳鸯戏水当年我也绣给过迟晏,他说难看,我跑回府哭了好几天。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我都不知道是先忘记他还是忘记我自己。
我平静地笑了笑:「有时候真的替自己不值得,你都已经不爱我了,我还如此执着做什么,可我就是不甘心。」
因为我始终没想明白凭什么要我放下,要我退出?凭什么他们双宿双栖,痛苦的只有我?
明明一开始迟晏就是我的。
我讨厌他们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正义凛然地俯视着我,怪我不够洒脱,不够敢爱敢恨。
犹记得当初迟晏对我的信誓旦旦,说他绝不会喜欢上林悦。
如今只觉得讽刺可笑。
我湿红了眼:「你没有资格随意抛弃我,明明是你亲口说,不会爱上她的。」
回应我的只有寂静。
我看着桌案上的枣泥糕,我做了一个下午,迟晏也一块都没吃。
正当我拿起盘子里的枣泥糕,背后响起了迟晏的声音。
「锦荣。」
他没走?
我迟疑的转过身,他站在原地,双目微睁,他复又垂下眼睑,挣扎了数回,才走到我面前,认真仔细地注视着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不是同你说过,我心里是有你的吗?」
他狭长的眼尾那抹黯红让人沉醉,像是温柔,像是陷阱。
我义无反顾地想要往下跳,可我比谁都清醒。
他在说谎。
他在骗我。
这是他惯用的哄骗手段,是假的,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别哭了,是朕这段日子疏忽了你。」他靠近我,粗糙的指腹拂过我眼角的泪花,用着和从前般同样的语气和嗓音。
「别害怕,朕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把我拥在怀里,我靠在他的胸口,习惯性的听他的心跳声,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回味他口中的「永远」。
永远……
假话还真是又动听又感动又令人恶心想吐啊。
第7章
我把玉石还给了林悦。
那块玉石是我母亲临终前交到我手上的,她对我说,她还留了个祸患,没能杀了她,总觉得放心不下。
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还有林悦存在,也不知道这个祸患是来威胁我的。
太医来回我,说林悦的胎可能是个男胎。
我问楚决:「你知道男胎意味着什么吗?」
楚决板板正正的回答:「意味着,是位皇子。」
我轻轻笑了声,掸去书上飘落的秋叶:「意味着迟晏在骗我。」
「骗您什么?」
「骗我他会永远在我身边。」
楚决不明白,不过他也没问,他多数的时候是在安静地陪着我。
快进十月了,桃花败零得太快,整个秋季我都无心再赏花,再加上近日来总是犯困,索性每天都在睡觉。
我开始过的有些浑浑噩噩。
枝红总是劝我:「娘娘,陛下心里是有你的,奴婢看得出来他还是顾念旧情的,只要除了林悦,您还有机会。」
「是吗?」我淡淡笑了声。
「枝红,你还记得从前父亲最喜欢陪着我念书吗?其实我不爱念书,是他不厌其烦地哄着我,一字一句地教,哥哥们有的,我从来不少,他们没有的,而我都有。」
我望着凋零的桃树叹了口气:「他真的很疼爱我的,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他都不会责怪我,连祖母有时候都会说他太溺爱我了,娇纵了我的性子……」
枝红似乎也想起了从前,感慨着:「老爷一直都最喜爱娘娘了。」
我端起案前的茶盏,茶已经凉了,苦的发涩,可我还是喝了,才发现人一直妥协,到了后头苦茶也成了甜茶了。
「枝红,你说,看起来如此喜爱我的父亲,为何后来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呢?」
枝红低着头回答不上来。
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从前我的任性娇纵在父亲眼里是性格直爽,俏皮可爱,后来便是顽劣不堪,暴虐猖狂。
现在隐约明白,不喜欢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令人厌恶的。
父亲厌恶了我。
迟晏也是。
心口发闷恶心呕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忽然想起迟晏的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或许天理昭昭,我有了自己的报应。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去做,没能杀了林悦,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样都没能拿回来,还有太多太多遗憾。
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我还是恐惧得不得了,只能偷偷躲在被窝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