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花决(26)
肩膀上的花瓣被人拿去,那人守在她身后,为她披上衣服,二人似乎说了什么话,林锦荣是笑着回答他的,笑容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悲凉。
好痛,小桃子。
「阿晏,粉的好看还是红的好看?」
都好看。
「阿晏,日后我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给你,少了一样都不能算妻子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
「阿晏!快跟上!」
我走不过去,小桃子,你能不能回个头,我就在这里,在你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望着自己已经消失的手臂,真的很痛,感觉有人在一片一片切割他的身体,要让他彻底消失。
因为他违背了他的信念。
锦荣啊……
她从袖子里伸出手指,花瓣沾了秋风的冷意,打着旋儿滑过她的指尖,掉落在地上,她没接到。
他企图他哭的声音她能听到,可是她听不到。
花瓣被她捡起来,收在手心里,她缩了缩身子望向他这边。
他朝她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都没了,他居然没觉得惊恐,他只觉得无能为力,他觉得痛不欲生。
林锦荣,我好想你,怎么办。
林锦荣的目光从期待到失望,最后绝望,她收回了目光,手心里的那片花瓣也随风走了。
原来,即便她回头,她也看不见他。
他们根本看不见彼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呐!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当他面对林锦荣,心里想的都是林悦的时候。
当他说着以前熟练的谎话,却已经漏洞百出的时候。
当他厌恶、气恨林锦荣的时候;
当林锦荣不再相信他的时候;
当他的厌恶变成彻底的抛弃;
当他亲手射出那三箭,当他杀了枝红,杀了孩子。
当林锦荣死的时候……
当林锦荣死的时候,当林锦荣死的时候,当林锦荣死的时候。
林锦荣死了?
怎么可能。
他告诉自己,他爱的人是……爱的人是,林悦。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不断地问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说了什么?
他在往前走,前面有光,他很听话的一步一步地走,因为前面是光,所以他妥协了,一步一步一步走,前面的确是光。
就这样,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深渊。
他才意识到不是光,是深渊。
深渊很黑,有人曾经在这里挣扎痛苦过,她无助的哭喊「救救我!」
他望着深渊,纵身跳下去,四周的石壁上都是血,干涸的血迹上流着新鲜的血,一道两道百道千道……
全部都是,全部都是林锦荣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独自挣扎的痕迹。
林锦荣……
林锦荣。
他叫着她的名字,林锦荣,林锦荣,林锦荣,林锦荣!
小桃子!我是阿晏,听到我叫你了吗?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明明是林锦荣,却听不到他叫她,那不是林锦荣,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明明他以前叫她,她都会回头的。
明明以前他做错什么事,她都会站在原地等他的。
明明……明明……
「你爱的明明是林锦荣。」
他忽然回想起楚决说过的话,他的回忆被拉扯着,又回到了那间牢房里。
「难道陛下从未觉得奇怪过吗?」
楚决似乎是第一次直视他,他的眼神平和淡然,从前对他的警惕与害怕通通消失了。
他坐在那张破旧的矮桌前,身上有数不尽的伤口,每日的牢狱之刑好像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精神上的痛苦,只有苍白的脸和时而的咳嗽声中判断,他真的伤得很重。
「您那么爱皇后,又如此厌恶贵妃娘娘,她走了岂不合您的意?」
「悦儿和林锦荣都求朕饶你一命,但看样子你并不想活。」
楚决似乎是要扬起嘴角笑的,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捂住胸口,那里是中箭的地方。
迟晏偏过头,他又想起了,那天射箭的画面,心头猛的一滞,有些刺痛,痛得他想逃。
「既然你不想活,那朕就杀了你。」
他转身离开,楚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让奴才猜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起伏波动,却偏偏牵制住了迟晏的脚步。
「应当是林悦出现之后,她出现之前,皇上当真也那么厌恶娘娘吗?如你所说,全都是虚情假意,利用愧疚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低沉着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死太监,是不是真不要命了!
可楚决还是不紧不慢,悠悠然道:「陛下总是在空白的地方站在不远处看着一个人,就站在那个人回头就能望见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