龛前花(61)
迟向晚思忖一下,正欲开口说话,忽听风声过耳,再有就是极力放缓但能听见端倪的脚步声。
她神色一凛,和圆琛互视一眼。
两人瞬间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意思,颇有默契地借着坡度地形做遮挡,各自隐匿于左右两侧的阴影之中。
来人果然没有看见他们,这批人显然对此地的地形也很不熟悉,环视四周整体扫了一眼,见无人在此,便也离去。
迟向晚心头一紧。
原来是他。
果然是他!
迟向晚似有所悟,圆琛神色了然。
领头那人通身玄衣,神色冷峻带讽,与前几次见他时颇为不同。
却是宋颐。
迟向晚起先觉得是拉卓派他来斩草除根的,但很快推断不是,从他前来此处的方向来看,他应该是先去找的她,未果后才来一层找圆琛的。
如果想要斩草除根,那必然不会先去地下一层。
她脑中高速运转,忽地灵光乍现。
宋颐先去地下找她的缘由,该不会是她身为女子,较之另外两人更易被擒获,擒了她以后,以她为人质来要挟,如此可以更好地对付兄长和圆琛吧?
看着宋颐后面的那些人,手中的寒刀利刃在阒静的陵中闪着银光,迟向晚心中惶然,她知他下一步的动作,应该是二层。
她心中装着事,没有发现,圆琛本来挽起的衣袖复又垂下,袖口边缘微微摆动。
里面绑着一片薄刃,正是因为它极薄极贴肉,因此躲过了漠北人的搜查。
圆琛修长的手指按上薄刃,温暖的指尖遇上冷凝的刃片,他形状优美的菱唇抿成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方才他本欲抽出薄刃,出其不意挟持住宋颐的。
头领被擒,对方必定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如此才能化解己方人数少的劣势。
只是宋颐一直被手下围拢其中,像是居于一个密不透风的铁通。
如果擒不住,反而会暴露他和迟向晚在此的信息,这样情况会变得极为不利。
因此他没有行动。
他搭下眼帘,眼中有什么情绪,被长长的睫毛遮住。
他听见心里一个声音说,这是主要原因。
当然实情也确实如此,他素来都是以大局为重之人。
只是方才他脑中突然冒出的一闪而过的想法,令他下意识内心抵触。
地面开始震动,逐渐震动加重,迟向晚本来以为是地震,后来听了听又觉不像。
是衣冠冢外面,有剧烈的打斗声传来。
侧耳仔细聆听,可以分辨出马蹄哒哒声和兵器交戈声乃至军鼓敲击声。
迟向晚和圆琛相视而笑。
之前他们用药材制作膏药的时候,便留了一手。
一方面,管漠北方要的部分药材,是制造膏药真正所需的。
另一方面,药材可以传递消息。
诚然他们被盯得很紧,但他们来之前,便与迟凛说明,如果不方便传消息出来时,会用药材名来传消息。
那些漠北人听到他们报的药名后自然着急着手准备,而准备药材的过程中无疑会透露出风声,消息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出。
这个点子还是迟向晚提议的。
当时面对父亲和圆琛的赞许,她还稍微赧然,只道她最喜看各类闲书,一日从一本讲前朝的外史上,见到用大枣、梨子、姜和芥末暗示‘早离疆界’【1】,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这下援兵到了,她心神稍定。
圆琛却仍是心神凝重的样子,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迟向晚旋即反应过来,他们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宋颐那边必然也听到了,甚至外面的漠北人也未必不会打他们的算盘,他们三个人质一个赛一个宝贵。
不过宋颐并没有杀回马枪找他们。
事实上,他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打杀声后,就从陵中溜了出去。
他进入的时候是奉拉卓之命来的,把守在外的漠北士兵自然认识他,看他出来也没多问,直接放行。
红柳林之里几丈远处,漠北的铁骑和大钧的兵卒已经开战,场面一度混乱,尘土飞扬。
宋颐并没有去战场,他找了个冷僻处暗中观察。
北州这次以有心算无心,加之积攒已久的怒气,漠北兵节节败退。
元度看到己方士兵不由自主地后退,溃不成军,知道大势已去。
但他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惶然神情后,并不慌乱。
他微微一笑,有点挑衅似的睨着北州的将领,大声道:“你们不想要他们三个了?”
他看北州兵的攻势因为这句话的缘故有所锐减,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
“放下手中武器,否则……”他取下右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摔扳指为号,守在陵前的侍卫和死士听到后,他们三个人立即会被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