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366)
有的官夫人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场合,但江晚芙不喜欢,也几乎不会去。
她把需要去人的和人不用去但要送礼的挑出来,摆在一边。等她弄好了,外头天都黑了,烛心烧了一截,没之前那么亮了。
陆则还靠坐着,被上摆了那本他看到一半的书,他很安静地看着,似乎看得很投入。
江晚芙抬起眼,看了他许久,才发现他也许并没有在看书,过去一刻钟了,他都没有翻一页。江晚芙收回视线,拿起剪子,剪去一截灯芯,剪子放回桌上时,发出些许声响。
陆则被这声响弄得回过神,循声望去,看见阿芙收拾好请帖,从罗汉床上下来,落了地、穿了鞋,她抬头笑着朝他说了一句,“夫君,我出去放请帖。”
陆则下意识地点头。
她走出帐帘,拉长的影子也一点点消失在陆则的视野里。
这个时候,帐帘外传来一声花瓶落地的声音,砰地一声,陆则心里猛地一跳,面色一凛,掀了被子,径直疾步朝外走了出去。
第162章 阿芙,我们不需要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丫鬟粗心,忘了点蜡烛,内室外是昏暗的,陆则一眼从一片昏暗中瞥见阿芙身上的那抹亮眼的牡丹团花,她半蜷缩着身子,一手扶着架子,从后望去,背影纤瘦孱弱,仿佛承受不住一般,摇摇欲坠。
陆则脑子一懵,人却跑了过去,他一把抱住她,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怎么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江晚芙身子不住地往下滑,她攀着陆则的肩,声音微弱无力,仿佛是怕极了一样,哭着叫陆则的名字,“我肚子疼……陆则,我好疼……”
“别怕,我在、我在……”陆则稳住自己的声音,他打横把江晚芙抱起来,觉得她在他怀里,轻得厉害,像落叶一样,轻飘飘的。他抱她走到内室,视线内终于不是昏暗了,余光忽的扫过一抹刺目的红色,整个人背后一震,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拳似的,脑中仿佛有嗡地一声,继而便是一片长久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阿芙抱到榻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慌乱无措地叫下人去喊石仲甫,眼里只有小娘子裙裳处那抹刺目的血色,红得扎眼,一点点蔓延开,血色浸染进锦衾,像他那些夜里做过的无数个噩梦一样。
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小娘子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她疼得蜷缩起身子,血还在不断往外涌,裙裳全是血。她仿佛连意识也模糊了,他叫她的名字,摸她的脸,好像都是冰冷的,没有任何回应。
石仲甫抱着药箱,慌忙走了进来,等看见榻上的血,也是整个人一懵,张口惊慌道,“这怎么会——”
陆则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起身一把将他拉到床边,双目赤红,神色狠厉,颤声道,“救人。我要她活着,你听到没有,我要她活着!”
石仲甫被吓得不轻,面如土色,膝盖险些软得跪下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面前这位卫世子,看着清贵矜傲,实则骨子里就是个疯子,这世上哪有男子给妻子下堕胎药的,倘是感情不合,不想要便也罢了,但他分明爱极了妻子,又要保全她性命,又要打掉她的孩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偏偏他疯也就算了,还位高权重,威逼利诱,以重金富贵许他。
石仲甫心里后悔不迭,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咬死不答应,他是替不少妇人打过胎不假,但那是为了治病救人,而非害人性命。他一世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如今却枉造杀孽,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要让他命丧今朝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位夫人倘若真的没了,他也走不出这国公府了。
石仲甫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世子,我先替夫人诊脉。”
陆则松开手,石仲甫赶忙起身,伸手去摸那落在锦衾上的细白手腕,指尖触到脉搏处,他如以往那样,屏息数脉,片刻后换了只手,心中愈发疑惑,顶着陆则骇人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世子,夫人的脉象还算平稳,照说不该出现此等厉害的崩漏之症。药方乃我祖上传下,世代相传,沿用至今,实在未曾出现过此等情况。”
陆则冷冷抬头,语气淬着冷意,“石仲甫,我不想听这些,我再说一遍,我要她好好的。她好好的,我许你全族富贵,保你子孙无虞。你听懂了麽?”
“是、是。”石仲甫忙应下几句,想去拟方子,他毕竟是治妇科的高手,这种怀着身孕下身出血不止的情况,少说遇到几百次了,对症下药总是不难的,他转过身,却又迟疑了一下,“世子,还有一事。夫人腹中胎儿,是留还是……”说着,怕陆则不耐烦,忙解释道,“倘您还是坚持要堕,便一并去了,也好免去夫人再受第二次苦。要是留,我这方子便要避开伤胎的药材。现下情况不明,如若不是非堕不可,为着夫人安危考量,便还是留最好。只一旦留了,那些药是再吃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