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851)
伤心?自己的心早就在他们回来之前被伤够了,此刻只觉得无比幸运、无比清醒又无比悲凉荒芜。
幸运的是,梦境不是真···
清醒又荒凉的是,对陛下来说,可以有下一个齐王,有下一个奉车都尉,有下一个将军,虽然不是最满意的,为了江山,总会有人去补缺。
但对自己来说,看着这一切,自己总是有很多的不舒服和无能为力,所以要有人、有事来弥补一下更迭的无可奈何。
之后的一个月里,霍嬗和刘闳的丧礼,刘彻总是派人来问卫子夫的意见。
可每一次毫无意外的都得到卫子夫一句,“他们升迁起落皆由陛下所决,自然生死哀荣,也都听陛下的,皇后,没有意见。”
这话卫青听不明白,没有意见为何让自己提醒刘彻问她呢?可刘彻却懂了,卫子夫是在埋怨自己!
卫青不知道,刘彻也不好说,只能任凭他一次次提建议——是否要询问皇后?是否要知会皇后?
自然是绕不开皇后的,很多事都要通过她安排,所以刘彻只能一遍遍的听这句锥心刺骨的话!
他记得这句话是霍去病请立三王时候,自己要卫子夫承诺的。
现在卫子夫把话还给自己,是告诉自己,造成这局面都是自己的责任!
是自己调走卜式又让他屡遭斥责,让年纪尚幼的刘闳孤独伤心,重病而亡;是自己执意让小小的霍嬗舟车劳顿,上山下海,暴卒离世。
是她把孩子好好的交到自己手上的,升迁起落、生死哀荣,都是自己一手造成。
刘彻心中是难言的复杂,好像有一口大石沉沉的压在心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吼不碎哭不软,哪怕是狠狠给上一拳,大石也仿佛像个硬棉花一般,稍软下去一块,就又满满的堵在了胸口。
而卫青看着刘彻这么难受,觉也睡不好,总是辗转反侧唉声叹气,眼瞅着消瘦了一大圈,忍不住请平阳公主来劝。
平阳公主倒是真心疼,和隆虑公主轮着来看他吃饭,直到某一天,恰好听到瑕心来回这句话,愣了愣,瞬间明白了病因。
悲伤是短暂的,愧疚是长久的,想让人痛苦,愧疚着悲伤是最疼的。
但她这次没有怪卫子夫的心狠,只是骤然间就想起曹宗来。
不要说她自私,她也常常后怕,若曹宗跟着霍嬗去了,此刻她生吞活剥了刘彻再自杀的心都有。
这么一想,平阳公主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情,轻叹苦笑着告辞出门。
岂料没走多远,就被李夫人堵了个正着,“公主长乐无极。许久未见,公主一切可好?”
“你又不是没有耳朵,如今这情况,还能好么?”
李夫人还是柔弱娇美的样子,滴了两行清泪,带着哭腔道,“谁说不是呢!奉车都尉还那么小,那么聪慧可爱,谁知道出去一趟,竟再也见不到了,妾身也是难受极了。”
平阳公主微微一哂,把重心挪给了叶葵,就站在原地看她说话。叶葵知道,只是要看戏了。
果然只听李夫人话锋一转,“可妾身又想着陛下和皇后定然更加伤心,妾身怎么能只顾自己,实在不应该,还请公主提点一二,有什么方法能稍稍宽慰陛下么?”
宽慰?好啊,就让她试试能不能宽慰刘彻的愧疚和悲伤,这本也是自己送她进来的用意。至于她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比得下年华不再的卫子夫,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方法还要本宫想,你也太没用了些,实在辜负本宫期望。”
李夫人眸中一僵,又迅速整理好情绪,委屈道:“妾身只是想···”
“但你若答应本宫一件事,就提点你一两句也无不可。”
“公主请说!”
“让你的兄长收敛点,让他从百夫长做起已经是陛下的恩典了。”平阳公主毫不留情的冷叱道,“他若有两把刷子,我也不挡他的路,可他也不照镜子看看!连长平侯府书吏都比不过,还想往上爬,大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马都不够给他丢人的,收起他那贪得无厌的野心吧!”
“我兄长···”
“大司马不计较,不代表我看着不心烦!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都打着你的旗号在做些什么。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何几次没有帮你们,就是因为对你们的那点支持,全都被他一人消耗光了!”
“公···公主···”一番抢白下来,李夫人半个字都插不进去,才觉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恨不得羞得钻到地下去,直到平阳公主说完才结结巴巴的说,“公主,兄长的事,我并不知道太多···”
叶葵闻言轻轻摇头,这话无论真假都非常不合时宜,既然入宫为夫人,怎么能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呢?走到高位约束自己,约束家人都是最基本的,她却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