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637)
又惜又怒,干脆也不开场了,直接示意军法吏上前问话。
周霸清清嗓子,道:“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失期!以致左路主力大军与匈奴主力拼死血战,后撤回国,竟然才碰上你二人!是何原因,据实以报,待我等详拟军报,以备陛下御览!”
“赵将军呢?”
公孙贺皱眉,抢在卫青出口之前,道:“他比你先来,自然已经问过了,我们都在场的。就是你们一同来,也是要分开问,李将军久战沙场不会把这个规矩忘了吧!”
久战沙场?哼.......
李广目光一一扫过帐内的所有人,有年轻的,也要年长的,有真有些将帅之才的,也有来做文书笔墨的,有蹭军功的,也有忠心为国的,可是不管是什么,他都看得清楚!
都什么身份,也配来质问他?
“大将军为何不问话?”李广没有回答,直直的看向卫青。他记得,苏建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将军,他败军的时候,卫青可是问了不少话的。
卫青不闪不避,冷冽如刀的回看过去,气势丝毫不让,他脾气好,不代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挑衅的行为,李广已经是第三次再挑衅他了!若自己再让下去,日后军令岂不是都可以如他一般可被反驳了?
“军法吏问话,本将军按律旁听!前将军速据实以答,军报紧急,不得有误!”
好!好!摆将军谱是吧?他军功多,就有恃无恐,对吧?李广挺直了胸膛,目光如雪的望向周霸,朗声道:“从少年起,吾与匈奴作战七十余次,如今有幸随...大将军...出征!得幸同单于主力交战!可是.......可是!大将军又调我的部队走迂回绕远的路,偏偏迷路,这结果...难道...不是天意吗?”
庚安停了笔,觉得不太对,这话让陛下看了,是找死啊......“前将军?”
李广打断他,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继续道:“且,老将我如今已六十多岁,大将军不问,竟然要刀笔吏前来诘问我李广!此等法吏出言便是我失期以致战损,询问缘由,如此...”
“如此...”
公孙贺急道:“前将军慎言!问什么答什么,文书可会据实以报的!”
李广一阵胸闷,喉咙被堵得难受,却还要强撑着说完,都到这种地步了,无路可走,说话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冷冽如霜般的寒光,望向庚安,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公孙贺是当自己怕他们这些只懂记录的黄口小儿么!
庚安丝毫没有被吓退,静静端坐回望,多年混迹在这军营之中,哪个人没沾血,他若无胆识与气魄,还怎么做刀笔吏?
李广只当他是不屑自己,心中越发鄙夷,他虽然求战求功,在陛下面前会恳切言辞,可这些人,他弯不下腰!!
然,求功求战到世人皆知,求到人人了然他的野心,这样的透明与卑微,便是的刀笔吏也来侧目一看,求到如此地步,还有何意趣!?
世上无人能解李广之心啊!!
陛下、故交、军功、战损、兄弟、家人,封侯,请战,过往种种,俱逝矣!
李广仰头而笑,悲愤道:“如此污辱,不堪忍受!”
之前李广违抗军令就已经什么话都说过了,卫青和众人也只当他发泄完之后继续辩解,可没料到,倏然间,一道寒光伴着血色闪过!
!!!
“李将军!!”
“前将军!!!”
“传军医!!!!!!快传军医!!”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李广拔剑自刎,再无半点辩解的意思,带着所有的愤恨和不甘,横剑而过!
卫青也预料不及,即刻翻桌过来,跟着公孙贺一起拼命的按向李广的脖颈!
可.......血如泉涌,离得近的周霸和庚安身上都是喷溅的大片血迹!
李广身上独一份的将军服饰,领口、袖口和满头白发就被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上的墨色祥云穗,变得更加乌黑,红色和黄色的绳结沾了土又沾了血,早就辨不出样子来,只一团麻似的和寒光凛凛的宝剑被通通丢弃在旁。
曾经的鲜亮和光辉,再也不属于这柄嗜血的长剑,也再不属于这高傲又豪情的老将,李广甚至连多看卫青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眼睛就已经失去了聚焦,再无了感觉......
这一生,所有的爱恨交加,所有的得意飞扬,所有的愤懑不甘,陛下、匈奴、卫霍一家,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散去!
再无意义.......
“李将军!李将军!!李广!!”卫青冲门外大吼,“军医呢!快点!!”
“大将军,李将军他...”
“闭嘴!快叫人!”卫青只觉得从指缝间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冷,明明...明明身体还是软的,还是有温度的,为什么他会觉得李将军没有救了呢?一定是自己判断错误!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