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479)
这是跟自己要人情?汲黯冷了脸,话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右内史不必这副脸色,若是你不心虚此事,也不会主动进宫来见我。我坦荡的说出来,右内史把人情还了,反而心中踏实,对吧?”
汲黯望着卫子夫,眼中有些被道破后的不屑,微微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皇后请说。”
卫子夫语气不急不缓,“这太傅人选,虽然说是国事,但也算家事,说白了,就是陛下给自己孩子选一个好傅者,如今心尚未选定,就偏偏搅得满城风雨,两方更是争吵不休,不管最终定了谁,或者谁都没定,都好像是在集市上挑挑选选,尊师重道之风全无。尤其是开国功臣之后,矜持难折,儒家新贵,难免倨傲,若是和意料之中的结果相差太大,就算明面上对陛下不敢说些什么,私下里肯定会颇有微词。”
听着她这么步步分析,汲黯渐渐入了心,皇子之重,事关社稷,半点不敢轻忽,沉吟道:“皇子首次从师,理该广闻博识,不应只听一家,如今陛下放任争论不休,明面上都已经势成水火,便是不想厚此薄彼,也分了亲疏远近,皇后是怕皇子无形之中就被其他人推着走了。”
卫子夫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坐在她身边的刘据却偏头过来,握着她的手,安慰的冲她笑,他并不在意,可是卫子夫不能不在意,侧头过去,对汲黯赞道:“是,右内史果然是从宗亲旧贵之中走过的,一下就能明白我的所想。”
“那皇后想要臣做些什么呢?四处走动平衡双方并非在下所长,这副脾气都已经养成,改不了了!”汲黯两手一摊,心中仍有顾虑,却也算坦诚道:“臣实在不善此道,就算臣可做,结果恐怕并非如皇后所愿。”
“本宫也不是要强人所难,偏让右内史做些职责之外的事情。只是相比较于左内史那边,右内史辖下之人的嘴,更爱议论皇家之事,只是希望对朝政无益的闲余谈资,右内史可以多加上心,起码不要有点事情就议论得热火朝天,还要被太史记上一笔。”
虽然公孙弘和庄青翟都很令人讨厌,但汲黯并不觉得如今议论太傅的态势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换句话说,还没有去年大将军得胜后,陛下大赦天下,大家讨论得热烈呢!“虽然皇后有此担忧,才特意请臣来,但此事属臣份内之事,吩咐一声便是,算不得什么人情,皇后不妨再提一个吧。”
“右内史刚刚说什么?”
“此事属臣份内之事,皇后不必特意恩赐,多思多想,臣···”
“正是!”卫子夫温柔却坚定的打断他,意有所指:“有些事情是份内之事,不必多思多想!辅佐陛下是皇后之责,举荐人才也应是份内之事,右内史也不必多思多想。”
汲黯愣在一旁,这话竟然被皇后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他怎么突然觉得刚刚皇后绕的一大堆,好像都是假的,或者说都是铺垫,其实就为了说这一句话,堵他的嘴!宽他的心呢?
他这个脾气一向藏不住什么情绪,淮南衡山之案又牵扯甚广,司马安擅纠法条,本来是最合适立功后往河南郡去,那是才立不久的新郡,土地肥沃山清水秀,徙的却是奸猾流民,正是立新规扶框架的好地方,相比在张汤手下,堂弟更适合在那里。
所以自己也有帮助之前就参与淮南之事的河南郡太守,若是能力不错,想让他迁回长安,自己的堂弟可以补他的缺,如今被皇后建议去淮阳郡,他一番筹谋落了空,难免有些不开心。
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心思传到了皇后耳朵里,所以自己才会有今天一番谈话吧?看来自己这个右内史真的要好好整顿一下流言了,一点情绪竟然就被直接告诉了皇后,还不知道夸大了多少倍呢!也难为皇后费心了,明天皇子生辰,再往后就要立太子,竟还惦记着自己这点纠结,特意前来宽慰。
汲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中间,作揖下拜,诚恳道:“皇后善解人意体察入微,是臣之前所想狭隘了,还请皇后恕罪。”
卫子夫伸手喊他起来:“右内史言重了,话说开就好!朝野上下最近诸事繁多,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已经很是累人,我也是不想朝中重臣背着包袱做事,能顺手解开的误会还是不要再拖了。”
“皇后宽仁,谢皇后不怪罪!”汲黯摇头自嘲道:“只是这重臣,万不敢当。如今陛下自有好用之人,丞相也好,武强侯也罢,都比臣要重上几分,将来更是皇子太傅,臣是比不上的。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皇后解惑。”
卫子夫半扶簪钗,顺势擦去额角的汗滴,面上依旧从容,“右内史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