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153)
只是未过多久,她亦放弃了挣扎。
这一路走来,实在太累了。
就这一刻,让她昏沉些,快活些。
身前的男人,从来克制,便是方才一瞬的亲吻,也当真不过瞬间。他带人缓缓退至石壁上,一手掌在她腰间,一手往下探去,直到通幽曲径,方作了一手“玉指琵琶”。
无声却有调,节奏亦是畅快。
裴朝露跌在李慕肩头,两排贝齿咬过他肩膀皮肉,呜咽着哭出声来。
明明散尽的是力气,却如同让她释放了一点心头久违的压抑。
她抱着身前的男人,想借一点依靠,人却不由自主倒下去。
李慕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寝房时,林昭切脉,是平和沉稳的脉象。
只是太累之故。
便是眼下,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她依旧酣睡。
李慕同最初很多日一样,坐在临窗的位置看她安静沉睡的模样。
如今诸事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走,离为裴氏昭雪,只剩抓到汤思瀚这关键一步。
待抓住汤思瀚,他则可以其生母宗族的后半生为诱,让他讲出当年潼关一事,然后再指认李禹。
这样想来,也不是太艰难太遥远的路。
只是这一刻,秋日晚风拂面,他想得有点多些。
他想着,待李禹伏法,她得了自由。有没有可能,她会愿意留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软和情动。
还有当年他之所以离开的种种,寻个合适的机会同她说了……或许会有渺茫的希望,她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从放手,到想让她留下,李慕承认,他心中的那点贪嗔之念到底还是被点燃了。
这样的思虑中,信鸽从天际飞来,落在窗前他伸出的掌心上。
李慕大抵还未从方才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中苏醒过来,以至于他从信鸽腿上解下信封的时候,面上仍是憧憬而欢愉的神色。
直接到信条展开,他来回两遍阅过,方整个人豁然起身,眉宇中一片急切与肃杀。
他起身急了些,广袖带落一个茶盏。
杯盏落地滚出两圈,四下碎裂,唯有那清脆又刺耳的声音还在回荡。
不远处床榻上的人,亦在这声响中幽幽转醒。
“怎么了?”裴朝露尚未醒透,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李慕上前来,倒了盏茶给她,见她用了大半方停下,遂将信条给她看。
裴朝露往床头靠了靠,伸手接来。
未几,便是和李慕一般神色。
心上乃言——
穆婕妤车驾出深宫,夜奔洛阳。三百禁军护驾随行。
这厢前往洛阳,自是为了看望病重的李慕。想来她在宫中,亦是得了消息,故而在生死面前,想见最后一面。
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但是她如此出行,便是十分不正常
如今外头,汤思瀚和他残余的近万人的兵甲,依旧下落不明。若是见到此间婕妤的车驾,则极有可能拦截,以此来交换扣在李慕手中的他的生母兄嫂。
譬如那日苏贵妃来此,亦不过私服乔装,未露身份。悄声来去是眼下护身最好的办法。
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加派禁军护送的。
而这样行走,无异于一个活靶子,真遇上汤思瀚的人,三百禁军如何抵得过成千的兵甲?
李慕执笔回信,通知此去洛阳一路的暗子严格监控,随时准备增援。信鸽飞走后,他又传话给阴庄华,请她帮忙暗中保护。
暮色暗下来,李慕的神色亦愈发黯淡。
“我和你一样,回来后没有给婕妤好脸色。”裴朝露来到李慕处,同他对面而坐,“可是,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我,一如既往的疼爱你。”
“那些信……”裴朝露叹了口气“或许还有旁的缘由。”
信——
李慕正侧身从一旁炉上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闻言不由僵住了身子,片刻才回过身,怔怔地望着裴朝露。
“从敦煌回来前夕,我去了趟白马寺,遇空明大师正为你收拾物什,无意中看到了。”裴朝露从他手中接了药膳,低头慢慢用着。
夕阳敛起最后一抹山色,不掌灯便已难辨神色。只是彼此坐得甚近,不过一桌之距。
于是,李慕能看清她鸦羽似的长睫占着水雾颤动。裴朝露一抬眸,亦能看到他泛红的鼻尖。
“为何一直不告诉我,这些年是得了那样的信?”她重垂了睫羽,两颊落下一道浅淡的阴影。
“你知不知道,这年的苦痛与无妄之灾总是真实地受了,再告诉你……”李慕顿了口,挪来案上烛火点燃。
挪灯的间隙,他看清他年少结发的妻子,一如他想象中柔软,睫上的水雾已经凝成珠泪。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告诉她,敦煌那两年,她又伤又病,他只希望她能蓄着心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