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13)

作者:风里话

她将面具一点点贴合好,话语平静,眸中却是怒海翻腾,“国难当头,你的父亲身为太子太傅,不知劝君抗敌,只顾党派之争,为虎作伥,陷我父兄不忠不义,害七万将士葬身沙场。今日,我便用你全我裴氏最后一点忠烈!”

“你、你……”郑良娣再难反抗,昔日面容已是塌边人的模样。

她的杏眼已是皮具上的描绘的桃花眼,却是圆圆瞪着,不肯闭上,意识消散前,喃喃张口,“可怜人。”

裴朝露看懂了,冲她笑了笑。

笑容干净纯粹,是儿时闺中稚女尚未懂得算计的模样。

这世间人,可恨又可怜,无人无辜。

未到半个时辰,承恩殿主殿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唐亭推过内外殿门,直奔而来,尤见侍女云秀跌坐在地,两眼直勾勾望着房梁处。

三尺白绫上悬挂的,不是别人,乃裴氏女,昔日的东宫太子妃。

李禹得讯赶来时,云秀抱着那句尚且带着余温的尸体,将书信奉上,观其字迹,乃其亲笔。

是她的遗书,仅十四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李禹揉纸掷余地,双目后红的似要滴下血来。

他从云秀怀中夺过尸身,捧着那张脸反反复复地看,掩过脖颈,探过鼻息,都是死亡的征兆。

“殿下,苏贵妃在催了,去往北苑的时辰到了。”唐亭提醒道。

“殿下——”一侍女连滚带爬而来,“皇长孙,皇长孙薨逝了!”

李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她。

“皇长孙从来体弱,近来数日更是风寒反复,一刻钟前突然抽搐不止,太医未至便、便……”

空气中有一刻是静止的,铜壶滴漏发出计时的声响。

“殿下,为今之计,这太子妃与皇长孙如何发丧?”唐亭提心问道。

“太子殿下,奴婢有一求。”云秀膝行伏跪在李禹脚下,含泪道,“奴婢受太子妃恩携多年,无以为报,如今便让奴婢给太子妃和皇长孙敛衣入棺吧,事后奴婢会去泉下再侍奉。殿下安心便是。只望殿下重得了天日,莫忘了与太子妃的结发之情,届时还请殿下加恩与主子。”

说着,她小心翼翼从李禹手中抱过尸体,“殿下,您且好好的。”

“唐将军,此去一路,千万照顾好殿下。”云秀搂着尸身,眼泪簌簌落下。

“末将谨记姑娘的话。”唐亭试着扶起李禹,“殿下,姑娘说的有道理。”

“……好,好云秀。”李禹合眼点头,几瞬计较间,已然有了决定,只道,“孤一定记得你的话。”

“太子殿下,一路好走。”云秀放下尸身,跪首送行。

人已远去,徒留背影。

侍女缓缓抬头,垂眸身前那具慢慢僵硬的尸体,眼中是渐浓的讽刺笑意。

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尚有最后一缕光亮。

她的姑娘带着她,总算熬到这一天了。

第7章 家国 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

兴德二十八年四月初十,平旦时分,天光稀薄,滴漏声声。皇宫朱雀侧门如常打开,百官照例上朝。

然待里头内三门甫一开出,宫人侍婢皆疾跑疯喊,乱做一团,争相涌出来。

百官面面相觑,随手抓来内侍宫人寻问。几番追问下,大致理出两点,天子失踪,太子妃母子暴毙。

群臣有一刻的晃神,片刻基本皆也反应过来,这是天子弃城出逃了。遂大半急返回府,各自寻求出路。难得的几位怔了半晌,仰叹息撞墙殉了这破碎山河。

不过数个时辰,天子弃城而逃下落不明的消息已传遍了长安城。原本就被战乱笼罩、时时提心吊胆叛军攻入城的百姓,瞬间崩了心防。

曾经热闹繁华的朱雀长街,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有惜命者慌不择路往城外跑去,有贪婪者驾马牵驴奔入宫殿争抢金银细软。

大街上,咒骂声、哭喊声、呼唤声,声声交缠。

有两个声音格外清晰。

声讨乱臣贼子汤思瀚的,和诅咒临阵反叛的裴氏一族的。

“司徒府裴氏,枉为忠臣。百年世家,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贪一己之安荣,陷百姓于不顾!天罚,天谴!吾誓以吾之血,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死!”

西街头一长衫墨客,对着紧锁的铜门挥剑划掌,洒血淬痰。

“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死!”

“呸!”

“呸!”

……

路过此处者,皆随着那人愤慨诅咒,淬口侮辱,发泄自己即将陷入战乱、流离失所的痛苦。

“太子妃裴氏从城楼跳下来了!”

不知是哪个路过这处的人喊了出来,群人顿时纷纷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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