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129)
“贵人歇一歇,老衲来吧。”空明给她倒了盏茶,转身将锦盒修好,方将地上信件一一捡起。
“等等!”裴朝露望着那些从锦盒夹层中掉落的信,眉间浮上怨怒之色。却还是不甘心地抢了过来。
【六郎亲启】
信封上,皆是这四个字。
四个出自穆婕妤之手的字。
穆婕妤于她,亦是极亲密的存在,断然不会看错笔迹。
“这些年,六弟一直同大内由着联系。”当年李禹的话重新回荡在耳畔。
眼前,更是浮现出穆婕妤庭院前,鸽子群中夹杂的雪鹄。
她是他的养母,通信在正常不过。
可是这厢自己如此愤怒的是什么?
裴朝露抓着那一封封信……
这些年,他问安穆婕妤,便从不知问一句自己是否安好吗?
但凡问一句,穆婕妤那样清楚她的处境,怎会不告诉他?
他但凡听到她的一件事,听到她的一句话,他是如何这般无动于衷,六年不回长安的?
“贵人,这是殿下私信,您……”
裴朝露却丝毫未理空明,只将信件纷纷拆开,捡起阅来。然却蓦然愣了神,心绪起伏得更大了。
待信尽数阅完,她顿在原处 ,由着信从手中飘落,整个人竟不知该哭还是笑。
片刻,她俯身拣了信,重阅。
然而,哪里还能看下去,她捂着唇口哭出声来。
【兴德二十一年秋,东宫迎娶裴氏女,长安盛宴,九日流水不绝。】
【兴德二十二年春,太子独宠裴氏,一枝独秀,三千宠爱在一身。】
【兴德二十三年初夏,太子妃有孕三月,东宫大喜。】
【兴德二十三年秋,太子妃早产诞下一子,有惊无险。】
【兴德二十四年春,太子体恤裴氏体弱,将皇长孙交付毓庆殿抚养,一心调理太子妃身子,其心可鉴。】
【兴德二十六年暮春,裴松方携长子于潼关反叛,其次子临阵脱逃。太子磕长头护下裴氏女,虽被贬为宝林然仍居东宫承恩殿,恩宠依旧。】
【兴德二十六年秋,太子妃裴氏殉国,太子思念成疾,入蜀地三月方病愈。】
【兴德二十七年下,太子待太子妃,恩宠有嘉,其心天地可鉴。】
……他没有放下过她,一直一直念着她的。
他和她,竟是被人为的分开了这般许久。
穆婕妤,是她母亲座下最受信任的医女,是一手将他养大、甚至又养大了涵儿的人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样对她?
裴朝露想起那年风雪里,大悲寺门口,他看她的冷漠眼神。
这些年,原来有恨的不止她一人。
她恨他,不说一句话便无情远走。
那他呢?
是不是也恨着她,不过数月便二嫁他人,诞下子嗣,恩爱和睦?
然而再回首,便是最恨的年岁里,他和她都没有停止过爱彼此。
被灌下了五石散,她也只喊了他的名字。
来了大悲寺,他还是种了樱桃树。
裴朝露踉跄起身,抱起全部的书信,往外奔去。纵使还有还多事没有完成,都不要紧,这一刻,她就想先见一见他!
她已经克制隐忍地太久,且许她肆意一次,见他一面。
然而,历经半月,走过千里路途,正好在樱桃成熟的六月回到了长安。
她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李慕。
这是不对的,她的心揪起。
车驾浩浩荡荡进入长安朱雀街,停在承天门时,她为太子妃,自有太子亲身接下。然紧随其后的便是过了文定之礼的未来齐王妃。
他们婚约尚在,且阴庄华此番更是战功在身,于公于私,李慕都当亲自来接。
十数日旅程,裴朝露已经重新恢复了神思。
便是他自由了,她尚且还是太子妃,如此人海之中,她看一眼足矣。
然从承天门一路到大内,她都未曾见到那个人影。
东宫之中,她已不好随意打听。
夜深人静里,奉命出宫打探消息的林昭,亦不曾回来。
那几日的梦魇重新浮上心头。
“阿娘!”门外,涵儿奔来,打着手势唤她。
她将孩子搂在怀中亲吻,见他毫发无损,反而还长了些个子,心里尤觉欣慰,一时将一整日的心悸都冲淡了些。
“战场一路,可是你叔父护的你?”裴朝露将他轻轻推开身。
“嗯!”涵儿郑重点头,却蓦然红了眼眶,面上多了几分凝重和忧虑,
只往殿外看了看,比划道,“但是叔父为护我受了很重的伤。”
“外界传,叔父连榻也下不了。”
第52章 设局 平静比风暴更可怕。
李慕如何受的伤, 裴朝露在涵儿的表述中知晓了七七八八。
待涵儿讲完那日天水城外战场上的一切,裴朝露面上也没太大的反应。她了解李禹,从他带走涵儿的那日起, 她便明白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