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125)

作者:风里话

至于原本投奔在各寺院中的长安权贵以定安老侯爷为主,恨她之心便更无需说。

直到两月前,龟兹乘乱犯境,边陲线上阴庄华分身无术,裴朝清遂领军顶上,如此罪臣之子身份曝光。

定安老侯爷却有些回过味来,一个乱臣贼子,如何还要这般保家卫国!再闻这收复长安所供应的一路粮草,半数出于裴朝清之手,心中防线便塌陷了许多。

裴家仅存的一双血脉,一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游说各方,一个用一身鲜血、一场苦战终于博得一点旁人的信任和回旋的思考。

如此,定安老侯爷带着一众权贵入住郡守府。

而龟兹犯境后,敦煌郡内人心惶惶,多少觉得不安。八地高门的家眷亦有入住郡守府的念头,却又拉不下颜面。最后还是裴朝露再次相请,搭以梯|子,让其顺势而来。

待得皆入府中,为保安全,裴朝露亦定了严格的出行纪律。

经历了城破逃亡而来的长安权贵们,对此倒也无话。

只是西北道上不曾真正体会过家破人亡、又被惯养的肆意桀骜的贵女们,大都觉得被束缚着,不免暗里依旧憎恶着裴朝露。

尤觉她事多瞎操心,拿着鸡毛当令箭,更有甚者背地嘲讽她。

譬如,方才来正堂时,路经花园假山,便又闻得那不堪之语,是甘州崔氏和云州萧氏家的女郎在悄声闲话。

“太子妃不过仗着太子宠爱,方坐在那位置上。司徒度大厦倾塌,毫无根基,俨然是空中楼阁。太子估摸是看在已薨逝的镇国公主的面,留她在高位至此。若论她母家……如今时下,连个奴籍都不如,她就是个罪臣之女!”

“出身差些也罢了,她可是侍二夫,嫡亲的一对兄弟都落她手上了,也不知施的什么狐媚妖术……”

“就是,还成日拘着吾等。她如今是尚存着几分姿色,然到底过了花期,又是病恹恹的一副身子,且看她能熬到几时!”

云秀初闻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被裴朝露眼神制止了。

遂而眼下,看着送来的欲要出行的几位贵女的请示,只从裴朝露手中夺了,“姑娘且让她们出去,让她们被龟兹的细作捉去,吃些苦头就知道收敛了。”

“拿来!”裴朝露持着狼豪,不紧不慢道,“若是素日,我且直接派人装作歹人给她们绑了,让她们切身体会一番。然,如今不可。她们每个人都代表着一处西北道上的高门,若是此间有何差池,必定影响前线军心。”

“她们耐不住性子胡闹,我却不能由着他们。”裴朝露浅笑道,“归根到底,我也不是为了她们,是为了我自个。”

“前方战场,许胜不许败。”她挑了挑眉,向云秀伸过手,“这样一想,是不是气顺多了!”

“上回信上所说月底将决战,再忍一忍就过去了。”裴朝露接了云秀递上的册子,“她们若不满意我安排的出行方法和频率,便让她们过来,我且再解释着。”

“姑娘,你也太能忍了。”

裴朝露伏案圈画,半晌抬眸冲云秀笑了笑。

她想,这荒凉世道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忍的。

*

云秀持着她的册子去传话,空荡的庭院中便剩了她一人。心头那股不安便又重新涌起。半年来,她虽有梦魇,但多数是因为涵儿,如此直白的梦到李慕,还是那副浑身是血的模样,当真还是头一回。

月底决战。

如今四月二十九,便是月底。

裴朝露眺望东方天际,尤觉眼前阵阵发黑,只灌了盏凉茶饮下,刺激着自己镇定下来。

她掐着掌心告慰自己,这样担心他,是如云秀所言,为了涵儿……亦是为了裴氏来日翻案。

为这两桩,他总不能没声交代便倒下去。

掌心被掐的破皮赤红,连着眼睛红热起来。裴朝露喘出一口气,颤着手又饮了盏凉茶定神。再抬眸,便见云秀被几人推搡着入了庭院。

“姑娘,她们……”

未及云秀多言,那几位西北道上的贵女们数落之言便如杂珠落畔,叮叮当当荡在裴朝露耳畔。

“这前线多日没有书信,吾等自是心焦。外出逛一逛纾解纾解,再远亦不过城郊策马,半日便归。太子妃何必如此古板,拘束着吾等!”

“您自个身子不济,出不得府门,何苦拉住我们一道闷在此间!”

这其中自然还有方才假山后甘、云二州的两位嫡女。言至盛怒,便开始口不择言,竟将先前那些“出身差、侍二夫”之语尽数倒出,甚至到最后连着涵儿都搭在其中,言说他身世不详,清白不清。

一时间,庭院中静默下来。

诸人亦知这话背后可论,当面言说尚且不妥,却又不肯服软认错,只个个暗里眼风扫过,最后索性挑眉瞥眼立在庭中,福了福身遂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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