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首辅落魄时(63)
刚走进,就听见一声怒火冲天的大喝:“孽子。”
这声音是老人特有的声线,只是气息微弱,还不如寻常老人,但越是这样,越能听出这声音的咬牙切齿,然后是程三丁的呼喊:“哎哟,我的爹呀,铺子也不能不让阿然去看呀。”
阿然就是程三丁的儿子,大名程书然,从名字就能听出来,程童生对儿子对孙子的期盼,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了,孙子也俨然到了要进私塾的年龄,却依然跟他爹一样,看见四书五经就头疼,程童生自己到老也就是个童生,其实也是深有感触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书生贵重而商户到底低贱。
本朝有机会让商户去参加科举,这是很不容易的,程三丁和程书然却不想把住这机会,程童生受得了吗?
哪怕是识了字以后,捐个九品芝麻官,也比做商户强太多了啊。
程家的事是一团乱的,但是鹿琼听到这个嗓子却如遭雷击,又听了一会儿才干着嗓子问了一句:“程爷爷,是您吗?”
屋子里面那声音也停住了,半晌才听见老人惶惑的声音:“是鹿琼吗?”
“是我呀!”鹿琼道:“是我,我来府城了!”
这就是当初那个愿意给鹿琼写信的老童生,老童生当时是跟着儿子过来享福的,哪想福没享受到,倒是攒了一肚子气,此时听到故人的声音也是很高兴,甚至忘了继续骂儿子和孙子,连忙道:“三丁家的,快让鹿琼她们进来!”
鹿琼悄悄给谢子介说,那就是帮她写过信的程爷爷。
谢子介此时回想起来,不禁有些感慨,他与鹿琼始于偶然,其实也始于必然,但若那天书院门口没有遇到鹿琼之后会怎么发展呢?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的。
程童生已经殷切的问起来:“鹿琼啊,是你姐姐回来了吗?”
鹿琼忙说:“这是我——”
她本想说夫君,可是又觉得这样说了以后再解释起来会不会有些麻烦,毕竟她和谢子介很快就要和离了,但谢子介已经主动开口:“我是他夫君。”
老童生笑的眼睛都要眯起来,鹿琼简单说了两句,问候了程童生的身体,其实她和谢子介都能看出来,程童生的身体是不大好的,只是这就只能等会儿再去问程三丁了。
程三丁这时候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对鹿琼就只剩下感激了,要不是鹿琼,恐怕程三丁和程书然还要再挨不少骂。
可惜的是还没等他高兴完,就听老童生关切的问鹿琼:“你的信现在怎么办?”
鹿琼忙说:“我夫君已经教我学了字,现在我能自己写信了。”
老童生不信,这才半年工夫,鹿琼又能识几个字呢,他拿自己知道的考了考鹿琼,结果万万没想到,鹿琼说的很多倒是让他反而有了醍醐灌顶之意。
他顿时恨恨的又看了两眼儿子和孙子这两个不成器的,看了这么多年书,居然还不如一个才学字没多久的小娘子。
——程童生已然忽略了,其实他自己恐怕也不如这个才学没多久的小娘子。
程三丁借此机会赶忙对程童生说道:“我带着鹿娘子去看院子。”
程童生哪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没好气的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程三丁带着两个人一路往后边奔去,鹿琼“啊”了一声问道:“不在庆平坊吗?”
程三丁有些意外,书生居然没说在哪吗?他忙道:“是离商市那边更近的。”
谢子介轻笑一声,纠正道:“是在女坊那边。”
大周有不少女坊,这还得从本朝初立时说起,一开始是边关,有个娘子营,那是守城大战里男人死光了的一群寡妇,这群人悍勇,等到天下大定后,如何安置却也成了问题,这些人有有儿有孙的也有尚未婚配的,普遍都三四十岁了,个个虎背熊腰面容凶恶,手里钱是有的,甚至还有几个百夫长,但所过之处,百姓避之不及。
几个将军联手上书,请为她们寻一处安身之处,免得这群人明明立了战功,保家卫国,反而被避之如蛇蝎。
当朝的几位相公商议了两晚上,最终蓟北路那边有了第一座女坊,再后来大周的商业发达,女子出门做工的数不胜数,除此以外,婚书也宽松,女户也立得容易,娘子们选择和离的也很多,于是近百年下来,几个大的府城里,居然都有了这些女户聚集的女坊。
这里也是鹿琼想要去的地方。
鹿琼愣住,这院子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她很想对谢子介道,谢子介是已经给了她很多帮助,再这样下去她是消受不住的,可谢子介并不和她正面对峙,反而只是催促着程三丁往前去。
鹿琼最后还是说道:“谢郎,不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