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秘谱(18)
沈屹抬起头来,眼眸里的灰暗渐渐散去。
“师父说过,斫琴,亦是斫心,这是最最要紧的。”他懊恼地揉了揉乱发,“这杂事一多,我的心乱了,又如何能将琴斫好。”
方吟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抿嘴笑道:“先生如今的模样,真比锦州城街上的那些小乞丐还要狼狈几分呢。”
沈屹的脸蓦地就红了,急忙起身讪讪道:“我去梳洗一下。”
说罢便疾步夺门而出。
方吟弯腰笑了一会儿,又替他将凌乱的工具整理好,才离开了工坊。
又过了几日,替换的面板终于完工了。
沈屹将琴坯绷上毛竹片制成的试音器来试,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月余的辛劳,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一步完成之后,修琴这事便算是成了大半了。
“余安先生在吗?”
这日一早,有队带刀的侍卫突然闯入院中,为首的那位绷着脸问道。
“是我。”沈屹听到声音,立时放了工具走出来。
“请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太后娘娘有请。”
“可否请问,此番是为何事?”他问。
“无可奉告,去了便知。”对方冷然答道。
沈屹点点头,脱下身上满是木屑的罩衫,搭在一旁,弯腰拂掉衣摆处粘的一片碎屑。而后才直身而立,淡然道:“请带路吧。”
“先生…”方吟急急追了出来,面上全是担忧。
沈屹倒是平静,对她微微一笑,柔声宽慰:“无妨,就是去面见太后娘娘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回。若是有需要,你还是去寻韦大人便可。”
他转身,与那队侍卫同去了。
方吟站在原地,心却仿佛被高高悬起,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来。
果然,一直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沈屹还是没有回来。
只有下午的时候,曾来了个宫廷内官打扮的人找沈屹,却奇怪地顾左右而言他,还不顾方吟的拦阻,坚持去工坊看了一圈才走掉了。
方吟独自在院子里,等到实在坐不住了,便起来去找韦大人。
“方姑娘请在此稍等,师父早些时候出去了,还未回呢。”
刚来临安时见过的那个小黄门给她端来了一杯清茶,乖乖巧巧道。
“你可知韦大人为何事出去的?”
小黄门摇摇头。
“那你知道余安先生去了太后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他还是摇摇头。
方吟无奈,只得坐下等着。
第二杯茶快喝尽了的时候,有个穿内官服饰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他满脸的焦急,都顾不上喘匀一口气,就连连道:“出事了,韦大人和余安先生被太后下狱了。”
方吟手里的杯子一滑,咕噜噜滚到桌边,小半杯残茶也泼撒了出来。
第9章
慈安宫里,一副水晶与各色宝石串成的珠帘,隔断了沈屹的视线。
珠帘后,锦衣华服的女子,坐在高大的包金雕花木椅上,繁复沉重的赤金坠宝石凤冠下面,一张精心描画的脸虽看得出保养得宜,眼角却也不可避免地爬了深深浅浅的纹路。
他跪在冰冷的石砖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还是没想出,如何给哀家一个解释吗?”太后的声音幽幽传来。
沈屹垂着头,沉默不语。
两个时辰之前,他被侍卫带到了慈安宫。
太后见了他,也流露出不亚于韦大人初见他的惊讶。
“你是…余安先生?”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余安先生不可能如此年轻啊…哀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听过余安先生之名,你如今年岁几何了?”
“回太后,才满二十五岁。”
“那你来给哀家解释解释?”
沈屹心下暗暗发愁,生怕若回答不当,惹怒了太后。如果这样的话,那不光是他和韦大人,连方吟怕是都逃不了罪责。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太后,我姓沈名屹。余安,原本是我师父的名号。”
珠帘后面的人,仿佛还在等着他继续说。
沈屹斟酌着词句,又开口道:“我自小便跟着师父学琴,后来,我家里出了事,师父就干脆收养了我,也把他斫琴的本事,都尽数教与了我。可是,七年前师父不告而别,除了这余安先生的虚名,什么也没留下。初初几年,西蜀冒名之人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将这名号几乎要毁掉,我才不得不承了这虚名。”
太后听完,蹙着的眉头松了松。
“那如今,可有你师父的下落了?”
他将头埋得更低,缓缓地摇头。
“莫要担心,余安先生也算是哀家未曾谋面的故人,哀家会差人替你寻一寻。”
“多谢太后。”他俯伏在地,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