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白日尽(80)
到了沂州府后这几个月里,才对此地与洪州城有了些直观的对比,因此对于温家表哥所言有些是深有体会和深以为然的。而对于温彦行不仅到过江南且远至西北的那些见闻,陆婉儿当真是像有趣的故事一般,听得很是入迷。
毕竟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太过俊朗的公子,说起话来声音更是时而低沉颇有磁性,又时而明亮让人心生爽朗,估计不论他谈论的内容为何,都很容易让人听得这般如痴如醉吧。更遑论此人当真是见多识广又博学多才,对比之下,简直比近来店里请的那位说书先生,更要强上千倍百倍。
陆婉儿边冲着茶边听得起劲,还能分出一丝心思去想这些,说来也是个有着七窍玲珑之心的奇人。不过她难得听得很安静很享受,也显得温彦行难得话很多,且讲得很有幽默感和成就感。这可与在朝堂发表那些策论不同,不用那么郑重其事,却亦有独特的个人魅力。
不知不觉时已至晌午,二人心中虽都有些恋恋不舍,面儿上却表现得更像君子之交淡如水那般轻松作别。可能只要一直保持这样的浅淡之交,便可以常来常往;只要不涉及男女之情,亦不涉及身份之别,便可以一直像今日这般自在从容。
殊不知,这一切的看似正常其实都属反常,早已是互生好感的两个人,也不过是在这样的自欺欺人里,不停地想要寻找着继续来往的借口和理由。若是现场有第三个人在,定是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欲盖弥彰。
送走了温彦行,陆婉儿想着他不知是回了楼上,还是去了府上其他院子;本想着今日在家休憩一日的人,此时更觉还是去店里呆着的好!原来是面对面的时候强装了淡定,空留自己一人之时,又思及或许那人还在楼上看着自己,便再也掩饰不住女子的羞涩,想着莫不如先躲出去冷静下来再说。
只是换了行装,顶着骄阳行走在路上的陆婉儿,想起刚刚在院子里二人畅谈对饮的场景,仍觉恍惚而又有些甜蜜。
说来有趣的当真是那些见闻吗?答案是肯定的,只不过更有趣地怕还是那讲述之人吧。本以为时隔多年温家表哥也变成了一张永远的严肃脸,没想到仍是有其少年时的神采奕奕,这倒是与多年前在洪州城遇见的人,有了更多重合的印象。
要说陆婉儿的理想型,也该与天下女子都是一样,无不是年少有为,身姿修长且容貌俊朗的世家公子。只是初遇温彦行之时年纪尚小,总觉若论起男女情爱之事,当时也只与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姐姐有关,毕竟那时姐姐的婚事才是府上关注的焦点。
而至于后来情窦初开,婉儿也只是在自己所能见识到的范围内,有所心动,有所选择。因此岳家兄长便是当时最适合自己的那个良人,而至于是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理想型,也只能说不算完美,却也是理想......
不过世事难料,原来两情相悦各项条件都那么般配的二人,现如今也已是相隔千里,路人罢了。而因这还在缓慢愈合中的情伤之痛,陆婉儿也对上一秒的恍惚,复有了些清醒。倘若岳沐之之前便已算是理想之人,那么眼前的温公子便只能算是妄想了!
而妄想是什么?妄想就是那镜花水月,看得到却永远摸不着的东西;虽极其美好也极易使人向往,可一伸手就会发现,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轮明月依旧高悬在遥远的夜空,而那迷人倒影,也依旧只停留在你眼中。
直到进了店里,听到玲儿叽叽喳喳地跟她汇报,今天又是生意很好的一天,陆婉儿才从突然逆向的思绪中出来,恢复了些本该属于她的自信。人间理想也好妄想也罢,都是别人的,而真正属于自己的,便是眼前切实存在地一切。
遂加入众人用膳的行列,果然人一多胃口便有了,哪怕只是些普通饭食,陆婉儿也觉得滋味甚好;看到忙碌了一上午的伙计们亦吃得很香,对视到自己时又流露出些单纯质朴的害羞模样,陆婉儿心中就只剩人间值得了。
下午同掌柜在后台盘了货,又差掌柜亲自去过问一下合作的商行,第二批货物何时运来。忙完这些之后,陆二小姐喊了玲儿一同去其他铺了货的店里,暗访了一番销售情况,直至忙到傍晚许多店铺打烊,方才与小丫鬟回了温府休息。
而温彦行那边,用过午膳后便静下心来执笔与京中几位同僚好友写信,除了叙旧保持联系外,也是想多从他们口中探听一些近来朝中的局势。即便短时间里无法回京复职,但对关键形势的掌控和政局敏感度,却是万万不能丢的。
忙完正事,复又想起陆婉儿其人,温彦行只叹自己此生志向已定。倘若当初不入朝堂,亦选择了淡泊“名利”,将一切社稷之事置身事外,或隐于市井,或隐于乡野,得遇陆二小姐这般女子,定是会不顾一切也要相许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