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237)
他看见当中有几张临帖的纸,抽出,看了看,不禁如获至宝。竟是她从前临他碑帖所留的几张习字。
束慎徽就着灯火端详了一番她留的字,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指尖也循了她的墨迹,轻轻摩挲了几下,又吹去上面的蒙尘,最后带着回了寝堂,搁在枕畔,随即熄灯上榻,闭目,听着窗外的雨雪杂声,静待天亮。
第82章
次日,在皇宫宏伟的宣政殿内,举行了一场已停罢长达数月的朝会。
殿外依旧雨雪不绝,阵阵寒风不时地掠过大殿,凭添了几分阴冷之感,但殿内的气氛,却颇为融洽。久未露面的少帝今日龙袍着身,精神奕奕,看起来已完全脱离病状。前些时候一直奔波在外的摄政王列位在少帝之下,身影如磐。百官则身穿朝服,双手抱圭,各归各位,朝会始,在摄政王的引领下,齐齐朝着座上的少帝行面君叩拜礼,山呼万岁。
一切看起来和从前完全没有什么两样。不但如此,少帝病体痊愈,摄政王督战归来,朝廷在北境八部的用兵也取得了大捷。此战不但挫败北狄,东北得到了安宁,朝廷威名更是得以大扬。朝会当中,鸿胪寺奏报,明年元旦的朝会,迄今已有包括匹播、交州、林邑等在内的十几个来自西南的藩国陆续传信,意欲参与明年元旦朝会,拜贺大魏皇帝。他们的使团已经上路。再加上西关的属国,数量将创下明帝一朝以来的之最。
元旦的大朝会是一年当中最为隆重的一场朝会,开启新年,意义非凡。鸿胪寺的消息令百官倍感振奋,纷纷上言,恭贺皇帝。
少帝面带笑意受贺辞后,望向立在百官中的御史中丞,开口,命他将昨夜的奏报再讲一遍。御史中丞出列,依言而行。没等他说完,殿内方才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今早五更百官聚集在殿外等候上朝的时候,这个消息便就传开了。徐范位列六部首官之一,地位显赫,今早竟也没有现身。一切都表明,此事是真。此刻,见少帝笑容消失,摄政王面容平静如水,下面谁人胆敢接话,纷纷低头。
摄政王缓步上前,朝座上的少帝下拜:“臣犯下死罪。请陛下降罪,臣甘心领受。”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却见少帝猛地从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下阶陛,弯腰,亲手将他扶起,大声说道:“与摄政王何干!摄政王为朕披肝沥胆,可粉身碎骨,朕虽无知,却也全部看在眼里,留在心中!“他发狠握拳,用力地重重叩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发出咚咚的响声,“可恨的,是那些包藏奸心,意图离间,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他厉声说完,转向大理寺卿:“徐范儿婿妄论至此地步,如何论罪?”
大理寺卿慌忙出列下拜:“此为大不敬,死罪,按律当斩。”
少帝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慢慢地掠过百官的脸。
又一阵寒风侵入大殿。百官只觉后颈汗毛倒竖,飕意逼人。
徐范平日行事有度,声望素著,朝中自然有不少的交游。当中那些和他交好的大臣,此刻更是人人自危,冷汗暗流。
大殿内的铜漏和往常一样徐徐滴水。然而殿内的时间,慢得却仿佛置人于烧红的烙铁之上,铜漏每滴下一滴水,都犹如已煎熬许久。
正难捱,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贤王忽然出列,奏说徐范此刻就在殿外候罪,何妨着他入殿,听其诉辩。
贤王既开了口,少帝自然遵从。只见徐范仓皇入内,匍匐跪地,说儿婿系酒醉失言,酒醒之后痛悔万分,已是知罪。又揽罪在身,说愿意以己代罪,以平皇帝与摄政王之怒。
他声泪俱下,用力地叩首,俄而,额面便皮开肉绽,染满了血。情状之狼狈,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持重模样。
少帝盯着徐范瞧了良久,转向贤王:“皇伯祖意下如何?”
贤王再次出列道:“徐范儿孙酒醉口误,犯下大不敬的死罪,原该以刑正法。但徐范平日兢业守职,于朝廷有功。本朝高祖登基之初,也曾有言,以仁立政。陛下虽仍年少,但却天纵英才,此事,陛下想必自己早有决断,老臣不敢置喙。”
少帝望了眼还匍匐在阶陛之下的徐范,冷冷道:“本是不赦之死罪,但贤王既为你求了情,便念在你往日忠心可嘉的份上,免你儿婿死罪,二人各杖五十,徒刑流放三千里。你身为长辈,管教失当,负连带之罪,褫夺衣冠,削职外放!”
他话音落下,徐范再次痛哭流涕,这回却是出于不敢置信的狂喜之由,叩首泣道:“罪臣多谢陛下恩典!罪臣到了地方,必竭尽全力造福乡里,以谢陛下的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