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190)
撇去这些不说,仅就择选兰家女儿为后这件事本身,确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兰荣如今是朝廷重臣,品德才干,有口皆碑,兰家声望一向极好。
是故,方清虽觉事情仓促了些,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只瞧向身旁的贤王。
贤王应道:“太后所言极是,确实该为陛下考虑立后一事。只是也不必操之过急,如今八部起了战事,朝廷上下极是关注,并非立后良机。不如等战事过后,前线奏凯,到时再行商议,犹如喜上加喜,岂不更好?”
太后面上笑意消失,淡淡道:“此事和前线起战有何干系?本宫也非即刻大婚的意思,不过是叫礼部先行定下人选罢了!”
贤王复道:“太后所言有理。不过,立后一项,太后方才也说了,事关国体,兹事体大,以臣之见,还是等摄政王殿下归来之后,再行议定,应当更为妥当。”
太后脸色骤变,声若尖锥,“此事,敦懿太皇太妃都是点了头的!何况,我身为太后,皇帝的亲母,替儿子立后,难道我自己也做不了主?莫非是看我孤儿寡母,欺无人主事!”说完高声道:“召胡博珉!”
礼部尚书方才便被兰太后提早召到了,此刻匆匆入内,听得太后吩咐,要他立刻下去操办。
辅政二人,方清没说话,但贤王显然反对,何况,上头还有一个没回来的摄政王。他不敢应是,也不敢不应,低头迟疑着时,只见贤王上去一步,又道:“太后息怒。老臣怎敢担当如此的罪名。是摄政王出京前,委任老臣辅政,老臣便只能斗胆进言。此事确实不好操之过急。固然是太后做主,但又何妨等摄政王归来再行礼仪。实在是兹事体大,若流于草率,于陛下,于兰家之女,皆为不敬。”
贤王的语气绝无咄咄逼人之意,但他的态度却极是明显,那便是坚决反对此刻便将事情定下。
兰太后没想到这宗室老儿,平日不声不响,今日竟会出头至此地步,意外之余,怒不可遏,待要拍案而起,命礼部尚书照着己意立刻执行,然终究还是底气不足,知如今的这个朝廷并非是自己能够一手操纵的,终于强忍怒气,咬牙盯着贤王,冷冷道:“你言下之意,摄政王若不点头,我这个寡妇,便就不能替我的皇儿立后了?”
她话音才落,对面的殿门被人猛地一把推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众人闻声转头,见竟是少帝来了。他大步闯入,大声说道:“母后!摄政王便是点了头,这件事,朕也绝不答应!”
贤王转身拜见。那方清和胡博珉见正主自己来了,还如此发话,终于不用自己被逼着表态了——须知,若不赞同,那就是公然开罪兰荣。毕竟,兰荣是少帝的亲舅父,少帝平日和兰荣也颇为亲近。他们又不是贤王这样的皇室宗老,这层关系多少还是叫人有几分忌惮。此刻见状,暗中长长松了口气,急忙跟着上去拜见。
兰太后的面容上阴云密布。儿子停在她的面前,昂首怒目,这是丝毫也不给她留颜面的意思了。她勉强定住心神,维持着风度,说了句退下下回再议。待人走了,跟前只剩母子,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燃起的熊熊怒火,抬掌重重拍了几下坐案。手腕戴的一只玉镯砸碎,分崩成了几截,跌落在地。
她的双目圆睁,鼻翼张翕,浑身发抖,又霍然而起,径直走到束戬的面前,扬手,“啪”的一声,一掌重重扇在了儿子的脸上。
“你这不孝的东西!我生养你,你竟敢当众如此忤逆于我!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定夺!敦懿太皇太妃也是点了头的!你莫仗人处处和我作对。我告诉你,你的婚事,这个天下,只有我能做主!兰家德厚位重,除了兰家之女,无人可担后位!便是摄政王,他一个外人,他也管不到你的婚事!”
束戬捂住脸,片刻后,慢慢地放下了手。太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指上戴的一只戒指,方才竟刮到了他的面颊。一道血丝,缓缓地渗了出来。
兰太后顿时又慌了,急忙上去,伸手要摸儿子的脸,却见他退了一步,目中若有怒火闪烁,又咬着牙,嘶着声,一字一字地道:“你爱给谁立后,给谁立去!这个皇帝,我是当得够够的了!”说罢猛地转头,大步地疾奔去了。
兰太后喊着戬儿追了几步,待到宫门之外,早不见他身影了,急忙叫人追去看他去了哪里。片刻后,宫人回来,说皇帝陛下回了寝宫。兰太后稍稍松了口气。
方才盛怒之下,失控竟打了儿子,还不慎刮花他脸,此刻气头过后,兰太后也是懊悔。只是想到事情进展不顺,自己竟然压不下贤王,儿子更那样当众叫她下不来台,心里又是恼恨无比。她觉脑袋嗡嗡地响,仿佛有一窝蜂子在飞,被身边的人扶着进来,坐着发呆片刻,又打发人去儿子寝宫看究竟,得知皇帝安静无事,脸上的伤也已处置过了,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了心,打发心腹暗中出宫,去给兰家递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