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杏(6)
原本纷乱的园子,突然一阵子安静,然后,很多人都不由去看洪玉瑾。
洪玉瑾,就是之前提到杏儿会爬树的那位白衣小姐,乃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可是同这个小丫头比,洪玉瑾确实是大师才做得出的美丽瓷瓶;这位表小姐,却是天然的稀世美玉,即便这美玉上有点缺憾,却仍然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洪玉瑾已经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手指在团扇下暗暗使力,低头努力克制住面上的嫉恨,挂了点浅笑,才抬头柔声细语道:“表妹可真是精神,不愧是山里长大的。听说表妹从小就在山里爬来爬去,如今我算是相信了。别看这里小姐们这么多,哪个不是从小被拘在家里,又要读书,又要习字,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却都要费心学习。还是表妹这样好,从小无拘无束长大,什么规矩也无……真令人羡慕!”
她说着话,转头对着这位眨眼,对着那位轻点团扇,堪称长袖善舞,瞬时便把很多呆住的小姐们拉了回去。
对啊!再如何,也是个山里的破落户,无规无矩,恐怕大字也不识一个,就算有一副好颜色,怎能与他们这些贵家小姐们相提并论。丫鬟里也有颇具姿色的呢,又如何?不过是个贱蹄子。
这般一想,很多小姐立时摆正了心态,再也不拿正眼瞧阿杏,偶尔瞥一眼,除了嫉恨,便是鄙夷。
一个山里的丫头,眼睛竟美如精怪,方才看了一眼就几乎被乱了心神,岂不可恨,若是长在自己脸上,那才算长对了地方……
“瞧她黑的,比我家庄子上那些庄户,也不遑多让!”
有人终于发现了杏儿的缺点。
“黑便罢了,怎么看起来还脏兮兮的!像是几百年没洗过脸似的!”
说这话的小姐,做作地皱眉,用团扇捂在自己鼻子前面,作势扇了扇。
“是呢,这般壮实,瞧着马上去农庄里干活也没问题!不像咱们,走多了路也累得喘……”
又有人说,众人立时发出一些心领神会的低低轻笑。
京城里流行纸片美人,越是娇贵的小姐,越是要紧衣缩食,恨不能和五谷杂粮断绝了关系,好换得身薄如纸,纤细清瘦。连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们,也要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显得主家高贵,连身边丫鬟也无需劳作。
只有下等的仆从,才需要身壮如牛,兼之因为风吹日晒,也难保皮肤白皙。所以这京中贵女们互相嘲讽,就捡着对方壮实和肤黑来说,这两点就暗含了一切讽刺和鄙视。
杏儿对壮实和肤黑并没不好的印象。在山里的时候,这两样倒是健康勤劳的标志。可是她也不傻,听得出这话中没什么善意,想要开言反驳,看了看洪家的人,特别是洪玉瑾,咬牙忍了下去。
无论如何,洪家人特意收留了她,还给她吃穿用度;洪玉瑾尤其好,对她多有照顾。她该记得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多忍耐些,以免给洪家生了是非。
“你瞧诸位小姐们,夸你壮实呢!咱们坐在这里,也远观了一场猴儿爬山。可是杏花枝呢?你不是闹着逞能,要给诸位小姐折杏花枝来吗?怎地两手空空?”
洪玉菲才从净室回来,看到杏儿囫囵着回来了,虽衣服上染了些灰尘和草叶,却看起来并没因为擅闯皇家禁地受什么责罚鞭笞,有些失望,尖声责问道。
杏儿闻言一愣,分明是洪玉菲让她去摘杏枝的,怎么如今说是她主动闹着去?不过她并未多想,洪玉菲一直很有点针对她,或许也只是心急口误。
“对啊,你瞧你,争强好胜,许了诺,却又做不到,满口谎话,真是毫无规矩。你把诸位小姐们当成你山里那些下贱乡亲不成?”
“你!三小姐!”听到洪玉芬也这般胡说,还开口辱骂山里人,杏儿有些忍耐不住。
洪玉瑾瞧见杏儿快要发怒,心里暗暗高兴,小声对着洪玉菲又挑唆道:“菲妹妹忍耐点,谁让她是咱家亲戚呢,又不懂规矩,只当来了伯府,就也是伯府正经的小姐了,觉得菲妹妹该谦让着她……”
洪玉菲是个最小气又暴躁的性子,她立时走到前面,对杏儿说:“言而无信的下作东西,既然没折来杏花枝,那就罚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杏儿打断道:“杏枝不是没折来。”
众人讶然,她分明一个脑袋两个胳膊,空空落落,难不成把杏枝藏哪里了?还真的折了皇家别苑里的杏枝吗?
杏儿仰起头,笑着道:“我去折花枝的时候,因不知道都有哪些小姐想要,所以杏花树下的嬷嬷对我说,让我下山来,找想要的小姐登记一遍,她自然会派了人,送去山上的双色老杏树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