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皇帝(26)
他心下明白,这祸事多半是由自己惹出来的。能席卷整个村子的必然不会是普通的江洋大盗,只怕是薛家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杀自己灭口。
而为了掩盖自己的死,薛家竟不惜杀害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样人面兽心的士族,却能为他父皇所用,一步一步扶持到了今天,赐公爵,予军权,又命薛崇统领白鹭府,名为纠察不法,实则监察百官暗中收集情报,只为牵制他这个太子而已。
这就是口口声声仁爱百姓的天子,万姓之君父。
这就是,他的平衡之术。
岑樱已畏惧地全然伏进他怀中,紧抱着他一只胳膊,瑟瑟发抖。他回过神来,轻柔地揽着少女的肩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前时封衡已派了十多个人来,驻守在村里,暗中护卫他的安全。眼下,也当得了消息赶来。
岑樱不言,方才她听见的就有熟悉的声音,有向她讨过糖吃的王大娘家的妞妞,还有喝过她喜酒的大叔大婶,现在,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刀下亡魂……
她流着泪把他抱得更紧,眼泪无声地湿透衣襟。
岑治在侧瞧得心惊肉跳,这浑小子,何时把他的樱樱哄骗到了如此地步?方要训斥他几句,车外传来强盗的高喊:
“弟兄们!这里有辆驴车!有人要逃!”
“老大可是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可别让他们跑了!”
纷乱的脚步声登时朝他们奔来,岑樱心里一惊,下一瞬,驴车骤然颠簸起来,周大哥一边甩鞭子一边喊:“岑先生,樱姑娘,坐稳了!”
他赶着驴车一路狂奔,在山林道上横冲直撞,试图逃出村去。后面的强盗们却穷追不舍,喊杀声似一直萦绕在耳后不散。岑樱恐惧地把头埋进嬴衍怀里,牙齿皆打颤。
驴车的速度并不快,何况车上坐了三个人。很快,周兴就发现无论怎么抽打驴子也跑不起来了,于是道:“不行啊,这车太重了,咱们跑不掉的。”
“你们把东西扔一些。”
岑樱遂和嬴衍将车中存放水与食物的瓶瓶罐罐都扔下车去,但驴车的速度并未因之快速多少。周大哥道:“还是不行。”
“再这样下去咱们四个都得没命,得下去一个人才行。”
这附近都是山林,若是熟悉山路的人,藏起来尚有生机。是故有此一说。
车中三人一时震住。
岑治腿有残疾行动不便,岑樱是个女孩子,嬴衍又对这座山不熟,能让谁下去?
“周大哥!”岑樱颤声问,“当、当真不能两全么?”
“当然!我又何尝不想将你们都救走!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周兴着急地催促,“快些做决断吧!再这样下去,真的一个都跑不了了!”
“那我去。”岑樱二话不说就要跳车。
“你去做什么!”岑治忙将女儿拉住,“你一个女孩子能有多重,就算是你下去了,该跑不起来还是跑不起来。”
“那怎么办?”岑樱的声音里已然带着绝望的哭腔。
“岑先生行动不便,要不,就让秦郎君下去吧。”周大哥亦道。
嬴衍在侧听得分明,鼻间悄然哼出一丝冷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怕周兴和岑治都不想带他,一个劲地鼓动岑樱选他。
也是,自己在他们面前究竟是个外人,他们会选他简直毋庸置疑。
若是平日自当是他下去,可这一带山路他根本不熟,如何能下车。
还好岑樱是个有良心的,她爱他,不会丢下他。只要将这一截路熬过,待与封衡接了头,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手上动作未停,只顾低头扔行李。车后夜风惊飕飕,周大哥又催促:
“岑先生,樱姑娘,你们做个决断吧。”
嬴衍侧身扔下最后一方瓮罐,没有注意到,他背过身去时岑樱眼中莹莹的水光。
一边是相依为命、养育她十几载腿有残疾的老父,一边是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男子、才刚刚确定心意的心上人,她又能选谁呢?
她含泪看着月色里丈夫倚车而坐的清瘦身影,前尘往事,幕幕似画,皆若流水般从眼前淌过,一瞬是家中竹榻上他睁开眼时的初见,一瞬是他明明很不情愿却还是背她走过了细长田埂,一瞬又是他将玉佩交予她说在她之前没有旁人……
她最终闭了闭眸,两痕清泪滑下脸颊,心若刀割。在他似感知到了什么而回头过来时,双手往前一攘,用力将他推下了车:“夫君……”
“你的命是我救的,现在,就还给我吧!”
她这一推力气不小,嬴衍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被飞驰的驴车抛下,掉落在初夏湿软的林荫道上,险些栽了个头朝地,他下意识挥手护住头部,坚硬的石块转瞬即如利剑划破他的手臂,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