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芳尘+番外(114)
她藏在伪装下,走上和男人们周旋拼斗的路,经历苦难,牺牲安逸,以获得掌握命运的能力和权力,就像是一种交换。世人当她快活顺意,却没人知道她每日如履薄冰命悬一线的重压。
她与何栀晴恰巧相反,又异样地相似——她听从母命女扮男装,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一句忤逆或者怨言。无奈和哭泣她都留给自己,疼痛与病弱她都一个人受,到了厅堂上,她还是那个风致快意又手腕狠辣的楚王。
何栀晴的心境她也许不能体会,但她并没有一身轻的自由。
贺沧笙忽然有点儿委屈,身上再次难受起来。
她无人理解,也无人可依——
一只手忽然过来,在宽袖下握住了她。
贺沧笙不用看,她知道是苏屹。
这一下坚定有力,温度蹭地传递上来,直到贺沧笙心间。
她有人理解,也有人可依。
“殿下,回去吗?”苏屹眼睛只看着贺沧笙,声音倒是让三个人都能听得到,“今日的药还没喝,多日劳累,身体受不住的。”
他本就不愿意贺沧笙与何栀晴多说,已经忍了又忍,谁知何栀晴还说起身为女子的苦恼。苏屹看着贺沧笙露了失落,明显不想再谈下去,心里禁不住有点恼火。贺沧笙的痛没人知道,身上心里的都一样,若是真要比一比,怕是先将这些人吓破了胆。
他话里的不满未加掩饰,又逢何栀晴心思细腻,立刻听了出来。她当即露了赧色,道:“啊,殿下,我、我不知……”
“那就这般。”苏屹冷声,头也没向何栀晴点一个。他牵着贺沧笙的手,不再遵对侧妃的礼仪,只在转身时扔下一句:“走了。”
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而贺沧笙也真的没回头,任由苏屹肆意妄为。
何栀晴还略有些呆,她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经过棵桃花树时苏屹还飞快地摘了一朵下来,悄声在贺沧笙鬓边比划。贺沧笙发现了,侧脸看过去,竟没生气,反而示意少年继续。少年将花别在殿下耳后,然后竟矮身抄膝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走远了。
何栀晴望着他们,直到两人拐出石径,直逼鼻尖的酸涩再也忍不住。
“花深深……柳阴阴……”她垂泪哽声,犹自念道,“君心负妾心[2]……”
惊鹊离了绿枝,振落了几朵梨花。
花瓣被风拨着颤动,又被一只手扶住了。
已经到了望羲庭廊下的两人对视,苏屹收回手,又看了半晌,道:“好看。”
贺沧笙微笑,还是很有倦怠的意思。院儿里没有别人,芙簪识趣地站在月洞门那边,并不入内,上膳的侍女们还没有到。
“桃花才衬人娇,那般凄苦多没意思。”苏屹趁着这个空抬手解开了贺沧笙的高领,还抽了她的簪,一边顺着她的发一边道,“就是要艳丽,比白色的好看多了。”
贺沧笙知道他是在暗指何栀晴,露了笑,道:“师兄冷性,何小姐不容易。”
“那她也得接受,”苏屹带她进屋,为她褪了氅衣,道,“拉着殿下说哪门子的话。”
他让贺沧笙先在软榻上靠了,转身挂了她的衣服,又拿来了新的暖手给她贴在身前。他提袍,就在榻前蹲身,仰脸问:“还疼吗?”
贺沧笙犹豫片刻,没撒谎,“嗯”了一声,又道:“已比刚才好多了。”
“我抱着你。”苏屹神态自然地坐上榻,从后面把贺沧笙拥怀里,凑在人耳边哄道:“不疼了,汤药这就到。姐姐,你想着我,只想着我,就不疼了。”
气息温热,声音低沉,贺沧笙蜷缩着稍微偏头,还是被他扶着了肩,不让躲闪。
“就这样,靠着我,”少年捂着她,“舒服吗?”
贺沧笙依言搂了他的手臂,仰头在他肩上,发尾蜿蜒到榻边。
“我不许你想不好的事,”苏屹意有所指,“让那些不会说话、不曾历世的人都滚蛋。”
贺沧笙笑起来,沉默半晌,轻声道:“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不曾扮成男儿,此生将会如何。”她投向屋子远处的目光没有落点,声音缓缓,“大概是,已经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将来也许还会儿孙满堂。”
她长长叹息。
不知苏屹会如何说。说那样很好,端着规矩的女子模样和经历,也是他喜欢的。
可苏屹没有。
他收紧手臂,道:“可也意味着对男人降心俯首,这一身傲骨尽折。”
贺沧笙猛地抬头,正对上苏屹澈亮的眸。
苏屹俯首,道:“怀歌,你扮作了男人,才让我遇见了你。”他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又郑重,“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我改变不了它。但有了它才有今日的贺沧笙,我们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身份遇见,这是天意。我们现在一处,就要一直携手同行。殿下,你的未来交给我,我护着你,让你可以做自己,不管是皇帝还是女子,或者两样都做,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