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64)

作者:瓐孍

何况他不染埃尘、束身无争。正也好,魔也罢,世间一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与他何干他既未负过任何人,亦未欠过任何人,遂也无需顾念任何人,所求所愿心心念念者也不过只一人,仅此而已。

说是只顾一己之私,他从未自诩正邪,不过是个平凡人,一个遗孤而已。若非因缘际会,遇见零虑,他这辈子不会离开翙隰谷。匆匆来此一遭,本也无人知晓,原想待尘埃落定,他自可隐居一隅,何论天下风雨只是命数使然,才牵扯出这许多歧途。

众人仍沸沸扬扬,聒噪不休。阿颛横了几眼,自知难与对方口中所谓大义侃侃而谈,便即闭嘴不谈。而他拙于言辞,亦不善辩驳,只云淡风轻般道:“请恕我愚昧,你们今日所作所为,我瞧着似乎也不如何君子。嗯,你们争起那什么经来,也要拐弯抹角的争,遮遮掩掩,也不怎样光明正大。”

他不过是实事求是,心中做何敢想,嘴上便心直口快叙述出来,岂知他这三言两语顷刻间便偃了上千余人的喋喋不休。众人面面相觑,太半人扪心自问,面显惭愧,但立刻稍纵即逝。

“这位公子所言甚是。”境君夫人见缝插针,娇声冷讽刺:“哪有什么正邪善恶之分,其实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是我等恶在光天化日,人尽可知;你等恶于暗底夤夜,见不得光罢了。”讥完讽闭,转而掩唇一笑:“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各有各的观点,怎能妄想笼统归一逞口舌之争也不知要辨至何年何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赢了谁便是正道。咱们快刀斩乱麻,就以武定胜负罢。”

她也不待旁人启齿参表意见,续道:“眼下将护法、东方谷主已败,就不算在比武之列。你们名门正派里遣一人上场,我凫灵仙境亦然。熟正熟魔、熟善熟恶,一较即定分晓。尔等倘若胜之,上明渊经双手奉上,灭神峦中再无凫灵仙境,小女子携同丈夫当场自刎,投身殉教就是;可若你们败了,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权当没有这一趟灭神峦之行,从此之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也万万不可再无端生事挑衅,大家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天下再无黑白正邪之道!”

她之前同将楚交涉,只说携同千秋高寒退隐江湖不问红尘,眼下却大言宴宴,提出与丈夫自刎殉教,实因见识了阿颛出手,只怕在场人数虽众,却无一人可与相抗,遂有恃无恐。但这一番长篇大论委实有欠体统,正邪不两立,短兵相接千百余年,代代相戮,仇深似海,多少先贤为此献身,怎能儿戏至此,一朝比武而化夙怨别说旁的三教九流,单指凫灵仙境一教,数百代以来,忠教牺牲之人何止千万也亏得她如此豁达,看得这般轻描淡写。

何况眼下情景呈正道必胜之势,凫灵仙境兵败如山倒,而今不过只剩几支老弱残兵,良机千载难逢,岂能说退即退即使对方偶得高手相助,也仅此一人,单打独斗或许不及,然仅凭一人,又如何能同十万雄师相抗

众豪不以为意,正欲辩辞,境君夫人约摸也晓得自己高见不妥,更知敌众我寡,形势仍然不利,强在群众之前续口道:“若是我教中高手未赴壁山,你等焉能猖狂罢了,虽说尔等所以能胜,不过是趁人之危,可兵不厌诈,若无谋略无算计,又怎成大事这一节我无话可说。但眼下你们若要恃众凌寡,千万英杰侵欺一人,就算胜了也非仅仅胜之不武,旁人只说天下武林正道原来是一群乌合之众、无能之辈。这位公子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竟要劳全武林的英雄好汉齐相出手方才获胜,真正是人所不齿,贻笑天下。日后传扬出去,有何颜面于江湖立足”

众豪闻言皆是一怔,跟着均自脸红,颇觉汗颜。他们何等身份莫说阿颛确实籍籍无名,即使是一皇双尊三象帝以及千秋高寒在此,使群殴合围车轮战这般低劣行径,也委实脸面无光、羞于无耻。

给境君夫人这么一激,适才欲起一拥而上之意的各方首脑皆无地自容,但这些人良莠不齐、心思各异,扪心惭愧之人就想:如此作为,果然有失名望,我既职司一派掌门,绝不能损及自家清誉。

无门无派的游侠刀客以及不拘小节嗜战之辈却嗤之以鼻:讨伐邪魔外道,何需遵循武林规矩、江湖道义本该是以牙还牙,以战止战。倘若事事迂腐、诸多顾及,便处处缚手缚脚,何来天下太平,何求除恶务尽

只是同仇敌忾之下,众人正其谊不谋其利,虽各怀心思,却而未直言坦白,方才避免谬起争端。

境君夫人一语而堵悠悠众口,心头大喜,正欲再添油加醋讥诮几句,眼前忽然淄影微晃,一人跃入场中,同她相对而立。这人黑衫黧袍,虎背熊腰,身后负了件七尺披风,上绣两只青面獠牙的鹫首,同他格外狰狞的皮相一般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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