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55)
正抽泣得乐不思蜀,身后忽然想起一个碎翡弹珏般的叹息。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果然……一语成谶……!”
是道女音,既妩且媚。
风潇游茫然回眸,银辉皓月中,一人居高临下,正朝他俯视。
残烛之光照在她脸上,朦朦胧胧中,女人面相约摸始室过之的年纪,大有徐娘之态,眉目虽依稀可辨娇艳神韵,此刻却尤其憔悴,兼之一身麻衣葛褛,顶上一轮竹笠,更显风霜之色、耕妇之态。
风潇游正悲痛欲绝,也不去细思此时此刻这人何以悄无声息便到了自己跟前,只见素不相识,便不予理会。
中年妇女摘下斗笠,仔细打量他,语含缅怀,喟然道:“从来未曾好生看过,而今这么一比对,真像!”
她语气古怪,风潇游听得耳鼓一震,仰起了头。
女人敛了异色,瞥了眼月骨鸢,淡然道:“眼下困扰你的疑团我都了如指掌,酿成而今这等后果,也该与你阐明来龙去脉了。只是说来话长,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就由你先开口,问吧。”
风潇游一时未懂她此话何意,只觉莫名其妙。
见他无言,零虑暗叹一声,心怀体谅,续道:“看来你也不知如何启齿。这么跟你说吧,骨鸢这丫头口中的“深仇大恨”同你“姓甚名谁”这两桩大事,你想先听哪一桩?我可一一为你说个明白。”
风潇游大惊失色,圆睁双目,定定将她望着。
“刚才我说真像,你大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零虑明知故问,也不待风潇游答话,一瞥当空皓月,解释道:“我的这个真像是指你相貌,同你父亲有八分相似。”
此言一出,风潇游嚯得起身,骇然道:“你……你……敢问前辈可是家父旧识”他与风父的相貌可谓天差地别,对方一语双关,叫他如何不惊
“呵……”零虑忽然笑了,自嘲自讽,摇头否定:“不是,我并非你父亲的旧相识,我是他妻子。”
风潇游尚未再接再愕,她思绪已然理清,续道:“你原非姓风,而是姓聿,你亲生父亲也不是你眼下逝世的这位,而是另有其人……”
她口中这个另有其人,自然便是聿颛。
只是彼时的聿颛同而今风潇游一般,于己身世一概茫然不晓。他幼时流落红尘,朝不保夕,辛蒙虿螅老叟相救,抚养成人,方才延命弱冠。后来零虑机缘巧合为人丢入翙隰谷中,她因与生俱来体质羸弱,于武学一道难有造诣,便是寻常的花拳绣腿亦苦修不成。虿螅老叟精通医理,越是疑难杂症便越兴味盎然。兼之彼时另有两波不速之客齐至翙隰谷,其意均为寻他师傅求医而来。
翙隰谷素有规制,一人仅诊一人,且只有当先安然无恙闯过虿螅老叟置于谷外的御敌之阵,便可承他妙手。求医之人一方是邪派高手姬阴魂;另一波则是“凫灵仙境”的境君夫人,二人均为了替自己丈夫慕名求医,才远道而来。双方非但不是良善之辈,更乃邪帮魔道中的巨擘。虿螅老叟不愿与其多打交道,却又不敢轻易得罪,恰逢镜君夫人忌惮谷前蛇阵,未敢以身试险,便将零虑丢入其间,用其开道为引,以便她窥测阵中奥秘,寻思破阵。虿螅老叟将计就计,以零虑乃首位入阵人为由,名正言顺的将两大瘟神拒之门外。
此乃零虑入谷之因。
阿颛幼时得虿螅老叟济困,倒非是这神医心怀恻隐,不过是因缘际会,恰逢罢了。虿螅老叟捡他回来,归根结底只为一己之私,要拿幼童为炉鼎,供他修习“海陨烂尸幽昙裁命术”。
此乃他师门最高心法,经撰所载之功博大精深,奥妙无匹,独步武林。一旦练成,何愁睥睨天下无望只是常言道物极必反、大盛则衰,这门武功虽惊世骇俗,弊端却也颇为显著,当先一项,便是修行为难。
既负神功之名,必具其特。修炼这门功夫,天赋资质尚属其次,只是修炼之时需吃非一般的行功苦楚,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呜呼哀哉之祸。裁命术历经千百年辗转,流传到他手中时,不知前有多少古人以身试险,迄今为止却无一人练成,其法之难,可想而知。
成则为圣,逆天改命;败则命丧黄泉,抱憾终身。
虿螅老叟觊觎此功,却毫无把握,有意甘冒大险,却深恐重蹈先辈覆辙,迟难起手。
偏激如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冥思数年,终于筹出一条策略。
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他的这条计策不过是想另觅旁人授以法诀,辅其进修,倘若届时百转功成,他可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利,汲尽对方功力为己所用,岂非美哉数年斟酌,他早已研出了强取他人内力而于自身无损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