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2)

作者:瓐孍

他的跋扈尚未得售,鞭子将落之时身下马匹蓦地前膝一弯,站立不稳栽了下去,由于前冲之惯,一歪一曲异常猛烈。那贵公子骑术不佳,难稳扑势,即将撞上零虑时身子挣扎着一扭一歪,斜斜划倒,一骨碌滚下马背。他身子本沉,这下势道用逆,失衡而坠,双膝首先触地,跟着便是额头,咚的一声闷响,磕头磕得颇为宏亮。

旁观路人捧腹大笑,相继起哄。零虑眼珠子一转,预备弯腰伸手去扶,笑道:“公子哪须这般客气?快快请起,何必多礼?”

那贵公子跌得人仰马翻,但人跟马均只是擦破了皮,并非筋断骨折,受伤甚微,一同栽倒又一同爬起身来。他折了威风,狼狈尴尬,自觉再无脸皮横行霸道,牵着缰绳灰头土脸的逃之夭夭,边奔边破口大骂:“不中用的畜生,回头便将你宰来炖了!”

他得了教训,众人喝彩声中一片欢声笑语。待他走远,阿颛抬眸冲少女道:“你这样戏弄人家,忒也缺德。”顿了顿,补充一句:“戏弄人家倒也罢了,盗窃旁人钱财,实非君子所为。”说着摇头晃脑。

那贵公子只道是身下良驹马蹄抽筋,哪知却是适才他猛冲过来将撞未撞之际,乘在青骢上的零虑暗施手段,往他马膝上弹了一缕真气,这真气虽非实物,肉眼难辨,却是学武之人浑厚的内功真力,凝指而弹,激射出指,非实物却具实质,威力比之一般暗器尤其强悍。那马吃不消真力一击,如何不倒?旁人不谙武术,看不穿蹊跷,阿颛却瞧得明明白白。

零虑摊开手掌,将掌心一只亮镗镗金灿灿的钱袋往空中一抛,继而接下。适才那贵公子跌下马鞍,腰际与青骢马腹擦鬃而过,她眼疾手快,顺带便将对方系于腰际装着金银的钱袋神不知鬼不觉摸了过来。她拆开囊口取出一锭元宝掂在手中,狡黠一笑:“所言有理,未免今夜露宿街头,只得委屈委屈你当一回小人。”阿颛顺势配合,做出委屈之情:“你知我毫无经验,首次做贼,自然心虚。万一惹出什么幺蛾子,岂非耽误行程?”零虑哼了一声,轻蔑一鄙:“我虽不济,却也未庸碌至斯,还能让他察觉了。人家君子普遍均是饱读诗书的文人雅致客,你胸无点墨,再如何维持形象也是伪君子,不必介怀了。”阿颛抗议:“我是乡巴佬,自然当不起君子了。既已解决财箧之窭,咱们快些找个落脚处方是正经。”

“这家酒楼模样虽然惹眼,但这锭元宝分量颇重,住宿一宵并朵颐三顿也绰绰有余。”零虑纵下马鞍,将取出来的那锭白银塞入囊中,快步奔近先前那位给贵公子抽翻在地的老妪身前,将起搀起,并一袋黄白尽数交于其手,嘱她赶紧觅家医馆治疗腿上顽疾,嘱咐完了在老妪一派感恩戴德中原路折返,见阿颛愣愣发怔,挥了挥手:“替那纨绔公子积些功德,算是日行一善。”

两人携手并肩踱入酒楼,命上前招呼的店小二将青骢牵进马厩好生豢秣,自拣二楼靠牖一隅临窗而坐。店小二手握抹布,点头哈腰过来咨询客官有何吩咐,零虑拿过菜单翻了几页,要了两菜一汤。阿颛一摇腰间空空如也的酒葫芦,谏言道:“再来一壶东醴醉。”

店小二茫茫然不知所措。

零虑立即换口:“两坦陈年女儿红。”店小二恍然大悟,谦恭而退。

待他下去,阿颛瞅了瞅枼外街巷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解一问:“我叫的是东醴醉,你何以要女儿红?”

“这儿并非翙隰谷,哪来的东醴醉?且一尝这俗世红尘花花世界的琼浆玉液,那又是另一番滋味。”所谓的东醴醉不过是多窖藏几年,酿造时添了一味“暗寥香”的女儿红罢了,但暗寥香乃翙隰谷特产,这儿离那荒谷十万八千里,自然不备。

菜未至,酒先到。阿颛无酒不欢,拨开瓶塞便迫不及待往嘴里送。适才他听零虑说这花花世界的佳醪如何如何甘醇芬芳,如何如何沁人心脾,但只囫囵了第一口便起始蹙眉。

“原是好酒,可惜店家贪多务得,往里头参了水。”预备往葫芦里灌酒的打算冰消瓦解,随即将坛子搁下。一抬眼,见零虑却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双目直勾勾紧盯街道一角,也朝那方注目,却没发觉有何异常,疑道:“怎么了?”

零虑冲人堆中一指:“你仔细看,瞧那人是谁?”

她所指之人是一位同阿颛年龄相仿的青年,白袍缓带,背负长剑,正牵着一名锦衣少女在人堆中穿梭疾行,交头接耳,时而朝来时路频频回头,脸上均有惊恐骇异、余悸未消之情。他二人足底稳健,步履轻捷,显是身具武艺。只是奔行匆忙,大有逃窜之状,不知在规避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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