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56)
只见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历经真气的长时间耗竭,显呈灰白萎靡之状。
五罗姝陡然见他开眼,大喜过望,纷纷抢上相搀。即墨飒风早已精疲力尽,体内残存的力气不足负载身体之稳,半依榫架。他见众女一派愁云惨雾,勉强挤出一抹笑靥,如蚊似蝇般安抚:“大可放心,我将她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阎王爷那处借来了十日时光……”
他后头的话戛然而止,磅礴汹涌的倦意席卷而来,湮灭于喉,终于不堪重负,头一歪便倒了下去。
因事先有所征兆却无人遐想,林雾这一次逢厄遭殃算是出突发情况,是故宫主练功走火、命不久矣之讯便如汐水潮流般不胫而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播,轰动全宫,五罗姝有心封锁讯息外传却也为时已晚。乍闻噩耗,举宫上下个个人心惶惶,深恐自家宫主撒手人寰魂归天外,宫中失了主心骨群龙无首难以自立。但林雾治下严谨、以和待人、以顺平人、以襄度人,可儆不罚,诸女又是在走投无路时得林雾相助方才绝处逢生,是以个个衷心忠诚,虽然惶恐,却非但未乱阵脚,亦不起哄生叛,竟无一人趁乱离宫而去。
因白昼里累得厉害,身体吃不消遂不由自主补的这一觉委实忒过绵长,乱七八糟的噩梦接踵而至,梦中无景无物,唯有一人,变是林雾,那个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的强悍女人。
只是,昔日飞扬跋扈、亢心憍气的女人如今却不再强悍,一副死气沉沉的形容。
梦中,他仍面对她即将死于非命,在深渊中恬静如偶。她明明是睁着眼的,却不肯出声呼救,他知道,她有她的自尊,她不需要别人怜悯,她有傲骨。他更知道,她是无法继续忍受失去某个人或者离开、没有某个人存在所带来的日子,这种生活她体验了十年时光,已经从最初的期待逐渐演变成坚守、直到后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以及如今的心灰意冷。
大概等一个人或是找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一开始满怀希冀,在对方离开的不舍与惆怅中,心心念念的期盼着重逢,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期盼越来越朦胧,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坚持到无法再坚持……
她同他一样,都怀疑那个人是否还活着。但无论是否活着,人都会死去,总会有寿终正寝那一天。活着徒劳,那么她选择死亡,在开遍曼殊沙华的奈何桥彼岸等他。这里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尘世中等不到的人,此处一定能等到。
十二个时辰,在睡眠中养精蓄锐,可因噩梦不断,这一养非但没能补足多少力气,反而醒来后腰酸背痛,像抬过几百斤的罘罳一般。
底下负责司膳的女仆善解人意,且经验丰富,大约判断出他何时将醒,案前备了一大桌反本归元的补汤,食材八门多样,盈室之香对空腹了一天一夜的他徐徐善诱,终于在吞了三口唾沫后不知哪来的力气蓦地翻身下榻,冲到案边风卷残云。
与上次迥异,这一场梦境他是被梦中的恐慌惊骇而醒,不确定后面林雾死没死成功,想到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头的挂念重重叠叠涌入胸腔,再也顾不得口欲,丢下汤匙便冲出门去。
他只榻出门槛一步,便因毛毛躁躁步履急促刹不住脚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内功深厚,啊哟了一声,却纹丝不动,他却被对方身体表面反激的内力一弹,给重新弹回室内,踉踉跄跄站不稳脚。
“公子当心,可否无碍?”绀姝见他摇摇欲坠,连忙伸手去抚,一脸歉仄。“我适才解手回来,正打算过来伺候,不知你会突然开门冲出来……咦?话说你这般急急忙忙要去做甚?瞧你这憔悴的形容,鹿茸巴戟汤你喝了没有?”
“我还能作甚,便是想去瞧瞧你家宫主是否含笑九泉香消玉殒了,她可尚欠我一比巨债,她死了我与谁讨去?”给撞得晕头转向,他有些汗颜。男女互撞,结果大男人被顶飞,传出去丢脸呐!辛亏这不是重点,绀姝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可于他而言,这也匪啻他该在意的细节,当务之急是要忧心那个女人是死是活。
故而,他脸上的弁急迫切不言而喻。
“承蒙公子施救,延得宫主十日之命,不至于当场猝死。您于本宫揿有大恩,鄙宫举派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经她提点,即墨飒风这才箴起自己昨日疯狂的绑命行为。彼时,恁他之力,要平复林雾体内磅礴失控的真气,委实强人所难,但他总不能对诸女说爱莫能助然后昧着良心冷眼旁观,既然不能冷眼旁观,就只得不自量力多管闲事。可他虽竭尽全力,林雾那身功夫却异常古怪,且渊博浩瀚,他只压得住十日而已。如今十二时辰已过,唯余四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这九日中另寻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