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31)
策马扬鞭一气呵成奔了数十里,碾廑在一片崇山峻岭中的一条溪流边勒住缰绳,停了步。
赤兔神速非凡,其实还可以马不停蹄坚持几个时辰,主要是游乾在刚离开天鲁城时就已经不堪重负,晕得不省人事。遍体鳞伤的刀口剑痕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深恐他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只得停下步伐,进行处理。
身上未携药物,碾廑将游乾搁于溪流之畔的岩石上,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始对他上下其手,搜遍夜行衣的每个衣兜,将他全身家当统统掏出。
这家伙身上除了一枚稀奇古怪的令牌,唯余一堆瓶瓶罐罐,以及一只半大不小的木匣子,却没什么值钱的宝贝。
“半锭银两也无,穷得一贫如洗呐。”碾廑摇头晃脑,开始捣鼓那堆瓶瓶罐罐。
她于医理一窍不通,十几只瓷瓶子都用鼻腔嗅了一遍。这些瓶子每两只都用皮筋绑在一起,应该一解一毒。而绑在一起的两只瓷瓶,里面的粉末非黑即白,黑臭白香,以其气味判断,不难辨出毒解之分。
只有最后一只稍微大些的青花瓷瓶形单影只,没与同伴相缚。碾廑拔出瓶塞一嗅,馥郁出奇。她仔细回忆,昨晚在她引开即墨暹时,游乾似乎曾拿出药瓶示意威胁,瓶子的外貌长相大约就是如此,看来这便是自己的解药了。
自从被游乾强行喂食无名毒物,她一直担惊受怕,忐忑惴惴,眼下机不可失,她用手指蘸出一撮,捕了只路过的麻雀,喂了给它。麻雀吃了药末,鲜龙活跳的翱翔而去。
看来所料未差,这便是她这几个时辰以来心心念念的解药!
因地制宜,她将半瓶白色粉末就着溪水中合咽了入腹,食后感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自在。调运丹田真气,果然那股沉闷闭塞的不适感已隐没消失。
自己高枕无忧了,接下来要照顾的是地上半死不活的游乾。瓶中药物成双成对成配套,那些解药只能解毒,于创伤无效,便解开木匣的盖子,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盒膏体粘液。
嗅一嗅,满盒薄荷清香。
猜测着应该是传说中的创伤药了,旁人治疗,非同于己,这次她懒得再捕麻雀测试。将他满身褴褛剥个干干净净,随意捡起一支丫叉,面红耳赤的闭着眼睛用手摸索,触到一处伤痕便乱七八糟敷衍一番。好容易所有伤患都一视同仁兼顾着敷衍完毕,已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虽说一直秉持着身为少女的庄重矜持,她一直闭目伺候。却又禁不住好奇,想着端庄是做来给旁人觑瞅以维持形象,但眼下荒山野岭并无旁人,要抛开矜持,回头看看胴赤着身子的游乾是何形容。
这个头才回到一半,就听身后响起男人惊天动地的惨嚎,游乾一个鲤鱼打挺,腾的从岩上翻身而起,怒吼:“谁人胆敢谋害于我!”跟着噗通一声,人已跳入溪中,不断洗浴身上创口刚蘸上去的药物。
碾廑被他的举措弄得一头雾水,偷窥未遂,疑惑一询:“人家放着姑娘家的节操不要,辛辛苦苦伺候于你,何来谋害一说?”
可下一瞬,时来运转,被谋害的便轮到她。
没待游乾蹙眉相答,碾廑忽觉腹中燥热,薪火刹那炽上心坎,五脏六腑皆如炙焚,顷刻间不省人事。
待会够周公苏醒过来,她已与游乾在溪流中洗了一场鸳鸯浴。
他饶有兴致的冲她揶揄:“早就晓得姑娘们尤其能吃,我见过的吃货不计其数,但另类到你这般境界,委实闻所未闻。居然连苍蝇粉亦敢大快朵颐,唔,在下由衷钦佩,失敬失敬。”
碾廑瞠目结舌。
她误食毒药,羊肉没吃成反惹一身骚。莽撞的后果就是导致身中剧毒,这毒寻常人沾上少许,非给心火烧死不可。辛好得天独厚,附近有水流,可降火散热,兼之他兼以解药相倾,这才有惊无险。
但她误食倒也罢了,给游乾敷衍的创伤药亦稀里糊涂捯了异物,同样需要利用水流冲洗,且是当务之急,耽搁贻误不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于是游乾便事急从权,将就着鸳鸯浴了。
告别前,碾廑抱着胳膊扭扭捏捏委屈泫然,这种事换成任何一个少女都会象征性的羞赧一番,无可厚非,游乾这厮却不懂得风月情趣,非但没拿捏着君子风度温言宽慰几句,反而波澜不惊的披上黑衣,沉声警告:“今日之变,实属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替你解毒,算是偿你未在我昏迷之际乘人之危。忘记天鲁城一行,忘记同溪之浴,昨夜三更子时至今朝初曦辰时,这截时间段的事迹不复存在,游乾这个人不复存在,我也不复存在。”
他顿了片刻,很郑重的又填充了一句:“有必要强调一点,除拂穹域底下门徒,所有晓得我真实名讳之人,非亡即殁。若不想死,便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