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23)

作者:瓐孍

即墨飒风心有专注,没看见她脸上忽然低落的情绪,只顾着自家碾廑,以及无言以对的语塞。

他还是相信碾廑,手掌抚摸略微凸鼓的胸腔,那里藏着许多信笺。这些年来与碾廑的互诉衷肠,每一封他都妥帖收藏,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偶尔还时不时拿出来左右端详,反复摩挲,记住每一张纸的每一寸特征。只因数量庞大,他无法全部随身携带,但只要是衣兜里能纳物的袋囊,几乎全部塞满。他们素未谋面,或许谁也认不出对方,可他只需要拿出这些承载情愫的情书,夙梦即圆。这是能得到祝福第一段姻缘,是双方老一辈的极力撮合。他阿慈,亦或她双亲,皆大欢喜。

可现实很快就打了他脸,给予痛头一击,当头棒喝,摔得人仰马翻。

婧姬领着他展开轻身功法东奔西跑,来到谷底的山村部落。正值申牌时分,村民大多数忙碌于田野禾圃中,灌溉开耕,拉犁耙恳。田埂旁茅零星单调的矗立了几间棚草屋,顶上的烟囱上飘着炊烟袅袅。

时有左邻右舍的交流声唠唠叨叨,一派世俗的景象,民风质朴淳厚。

这些人参半是生逢诸雄争霸的乱世,自故土不远万里迁徙至此,安居乐业,还有一半则是林雾从刀口剑下救出来的未亡人或未嫁人,没习武之资或不愿舞刀弄枪者,皆被安置在此。

没惊动任何人,林雾轻车熟路,一路拐弯抹角,在一间以稻草搭建的茅屋旁立定不动。

她往紧闭的柴扉一指:“那日碾廑说她领来的那个男人重伤未逾之余,更因未能及时救治导致双腿再无接续之望。她拖着他一路跋山涉水,途中又感染了伤寒,不能吹风,你小心些推门。”

风送味来,空气中弥漫的浓浓药香已告诉即墨飒风她的话是确有其事,他迈步向前,三丈许的长度,十几部的距离,近在咫尺,可他却像走过了漫长的几载年月。

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学会忸怩作态、畏首畏尾的呢?他一向干净利落果断勇决的,那日第一次听闻碾廑遇难,明知前方是波云诡谲的白月薰宫,他还是立刻调转马缰,义无反顾的来了,仓促到来不及给阿慈飞鸽一书,甚至没有做半分攻略计策,那样莽撞而冲动……

而今,只是面临一扇门,一面破败陈旧的柴扉,他为何会恐惧?

他不是凄凄切切想早一天见到碾廑吗?不是一直念兹在兹吗?只要推开这道门,就能得偿所愿,三年的夙愿转瞬即圆,他何以犹豫?

走到门前,举手欲敲,然手指停留在木板的两寸之处,仿佛定格,始终落不下去。

他听见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女人在刷碗碟,又像是洒扫除垢,却无人声,没有人说话。

他的踟蹰徘徊,林雾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摇着头感叹。

男人岂是不腐岩,亦存柔情满怀琬。

她再次再次想到了阿暖,这又何足为奇呢,天下芸芸非女即男,身怀柔情的又何止一人?与阿暖相较,他何其幸运?至少足前无阻,至少安稳能度。

不过是怯懦而已,她觉得有必要帮助即墨飒风迈出这一步,右袖挥出,掌风即去,紧闭的柴扉哐当一声迎风而启。

即墨飒风微一愣神,赫然转头。他还没来得及瞪上两眼,婧姬一掌又至,正中其胸。即墨飒风猝不及防,给她这股掌力一推,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方才卸去余波,劳定身形,但人已立在了茅屋之内。

柴扉复又嘭的一声被婧姬从外拉回关了起来。

即墨飒风一晃神间,就听宇内左首边传来“砰”的一声,是瓷器支离破碎的声音。

跟着便是另一道温婉清柔的女声响在耳畔:“敢问公子贵姓?不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他呆愣中心绪飞快旋转,立即想到自己与碾廑虽互通书函三载有余,却从未见过一遭,纵使对面亦不相识,于是赶紧收敛情绪,佯装笑靥抬眸,开始一套寒暄:“小可是宫主自外聘来的庸医,略通岐黄药理,特来替那位公子医治残疾。适才门前绊了一跤,不幸私闯,唐突冒昧之处,还望碾姑娘见谅……”

因他抱拳鞠躬,低垂着头,看不见碾廑面容,只觑见底地下的一双鹅黄色绣花鞋子,精致而纤巧。

头顶一声疑惑的惊呼,携着惊喜与错愕:“之前宫主替游乾诊治时不是明言拖延时久,已然无药可治么?何况又贻误了这么多天,当真还有痊愈之望?”大约是晓得自己的大呼小叫很是失态,她歉然一笑,玉指自袖中伸出,去抬即墨飒风胳膊:“有劳大夫赶赴一趟,不必拘礼。”

即墨飒风给她指尖一触,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与眼前少女旖旎互视,再次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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