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自述+番外(9)
我生气了。
他自己不怕疼,我还酝酿什么?
打呗。
五十军棍又打不死人。
军棍都是那种,就是硬实木棍外面捆着一匝密实铁丝的那种,你们没当过兵,不知道怎么挨。那一下一下地落上皮肉,满院子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声。
五十军棍下来,身下的雪都是红的。
沈小七生生忍着,垂着头一声没吭,偶然一下叫打趴下,立刻就挣扎着爬起来再跪好。
每打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五十打完,我爹走了,他是叫人背出院子的。
当时他的额上一层细汗,眼皮垂着,只经过我时轻轻掀了一下,看我的那一眼,眼白里全是血丝。
看屁。
不够让人生气的。
我一边担忧,一边又气他不听劝上赶着,于是也没休息也没出屋,就在床上盘着腿对着墙生闷气。
也睡不着。
军医给我端来一碗补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药材,喝完不久就精神抖擞,更睡不着了。
我瞪眼看着月上中天,雪光映得满屋子透亮。
这个时辰,沈小七大约已经处理完伤口睡下了。
我这么想,也没纠结多久,就下床披衣裳,偷偷摸摸寻了过去。
不想过去看时,他正露着血肉模糊的后背,等着一旁的军医为他清洗上药。
我问军医:“怎么回事?”
军医歉意地说:“刚才老将军将我们都叫过去,这才刚放出来。”
我大为诧异:“叫过去干什么?”
军医支支吾吾:“……呆着。”
不得不说,我被这震撼人心的操作惊得哑口无言。
沈小七在一旁轻轻唤我:“将军……”
我霎时从怀疑与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抽身,拢拢身上的大氅,歪头看他。
这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瞧你有血性的很。正好也十六了,等伤养好,收拾收拾去前锋营吧。”
沈小七眼圈立刻红了,挣扎着就要起身:“不是的……不是的,将军……”
我单手摁着他的肩,将他压在床上,瞧着他背后血红一片,也不知是疼是气,脑子一抽,就跟旁边备药的军医说:“不用给他止疼的药,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说完固然解气,但又觉得有点太狠。
但沈小七貌似对止疼不止疼的兴趣不大,还停留在上个话题,带着哭腔求:“将军,我不去,让我留下吧……”
我哼了一声:“瞧你伤得重,估计好几天下不来床,我身边也不能没人不是。”
我这么说,他就慢慢地懈了力道,眼里满是凄惶,不死心地小声央求:“我可以的……”
可以个屁可以。
第七章
我掰开他的手出去,远远地站在廊下吹风。
北境冬天的风,比刀子还厉害,迎着一吹,直接破开衣裳破开肚皮,吹得肺腑结冰。
但我当时,虽然也被吹透了,却不怎么冷。
军医弄完出来,一见到我,都惊呆了,再三叮嘱我不要受凉。
我没提这茬,绷着脸说:“止疼药偷偷加在他喝的药里。”
教训必须得给,但又有点舍不得。
沈小七对止疼没兴趣,我却耿耿于怀。
他那伤势,今晚不上止疼药,多半是不用睡了。
这位军医是我用惯的老人,十分可靠,就是偶尔比较固执。
我没理他的茬,他就不理我的茬,继续讲着受凉的危害。
尤其后来不知怎么提到:“将军以后还是要有孩子的。”
我浑身一颤,成功摆脱我爹给我的惊讶,直接转为惊恐。
军医大约体会到我目光的含义,笑着转回话题:“将军放心,药我会加的。”
所以刚刚为什么不能直接说?
得了承诺,我迫不及待地拜别军医。
出去一遭,回来倒有些困意了,只是迷迷糊糊睡不踏实,醒了复睡,睡了又醒,折腾着天就亮了。
我缩在被窝里,唤沈小七给我端水。
名字叫出口,这才想起他被我骂了一顿,现在正趴着养伤。
我避着伤口,穿着单衣慢吞吞下地,佝缩着去桌前倒水。
冰凉的水下肚,心肝脾胃一齐打了一个激灵。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头轻轻推开。
我边喝水边扫眼过去,一口水就直接喷出来了。
是沈小七。
他就穿着平日那套厚重的装束,大约还是疼,步子迈得奇怪。
慢吞吞挪到我身边,将托盘里的热水放到我手边,低着头小声说:“将军,喝热水吧。”
喝个屁的热水,喝热水。
我那时是真生气了,脸一下就沉了,就说:“滚回去。”
沈小七抖了一下,就跪下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也不叫我将军了,也不叫喝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