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自述+番外(19)
“好好想。”
她突然了然地“啊”了一声,身侧的胳膊窸窸窣窣摸上来,又来拽我的衣领,拽我向下,在我耳边用气音说道:“我是说,我生君未生,相遇甚迟,真的好亏啊。”
番外(二)
李祝南这人,不大聪明。
尤其我身边都是聪明人,对比之下,她就显得尤其不大聪明。
我擅长跟一切人打交道,但很长一段时间内,和她的相处令我觉得非常头疼。
然后我就明白,我只是擅长跟一切聪明人打交道。
她以为的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云城的校场,那是我第一次监军,也是她第一次做官。
非常小的一个官,她沾沾自喜了好久。
但其实我第一次见她,比这早上许多年。
那时云瑛郡主还在,经常带着自己的女儿入宫拜见太后。
那时李祝南就闲不住。
经常乱跑,还爱把侍女甩丢。
我碰到她那次,是在宫北的梅花园。
她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还是执拗地盯着红梅高枝上一盏摇摇欲坠的鸟窝。
大约觉得里头有鸟蛋。
我瞧她站得久,本想出去帮她摘下来,待她看清里头一窝碎毛,自可离开,留我一个清净地方读书。
可是太子突然来了。
太子出现的地方,我一般能避则避。
太子那年不大,被小丫头扬起肉乎乎的拳头威胁了两下,就真的趴在地上,让她踩着自己的背去够鸟窝。
李祝南顺利地摘下鸟窝,满怀期待地往里看了一眼,就生气地将它掷在地上,明明走了,又回来踩了两脚。
有时候一个人的性格,从小时候就能发现端倪。
云瑛郡主不久之后离世,李祝南从此就不大进宫了。
我那时候日子过得艰难,不曾想过会与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有什么交集。
我们见的第二面,就是在云城的校场。
父皇这人十分矛盾,他一边愿意疼惜我,一边又随皇后及外戚一起忌惮我。
我十六岁封了郡王,无召不得回京。
可没过两年,他就加封我为亲王。
封了亲王,我就领了监军的职务,与李祝南的交集也日渐多了起来。
亲王的身份并没有给我带来额外的尊荣,反而使我的生活更加如履薄冰。监军虽然远在京城千里之外,可因为监的是镇国将军的北境军,很多事情又大有不同。
每每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半个御史台的人,拿着早早备好的奏折排队弹劾我。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或许也有,那就是等太子登基,这样的日子,也会成为曾经美好的追忆。
或许我该做些什么。
但我没有想好。
就是在那时,我开始羡慕李祝南。我羡慕她那样的自在,那样的洒脱,好像男女的身份、天下的纲常,全然不是她该加身的束缚。
曾有御史参她恣意妄为,被她咬牙切齿地惦记了很久,待到回京之日,趁着月黑风高将人兜头揍了一顿。
那个御史缓过神,转头又奏她一道“睚眦必报”。
李祝南许久没有动作,我以为她终于痛定思痛,决定纵横谋划。那天她来找我喝酒,我便状似无意地提了两句那位御史的出身。父皇看似无为,实则最为看重制衡,好好利用这点出身,足够把一个微不足道的御史掰倒。
她果然没有听出来。
不知为何会用“果然”,仿佛这是意料之外,但到底还是意料之中。
她抱着酒壶仰头望月,慨然长叹:“他挨了打还敢奏我,我就有点敬佩了。你这么一说,竟然还是出淤泥而不染——我敬他是条汉子!”
李祝南这人,不大聪明。
我羡慕她的不聪明。
但我知道,我不配拥有这种不聪明。
第六次被刺杀,那人朝我心口劈来,李祝南挑枪替我别住那剑,自己却被扎了个血窟窿。
我看她半身血,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既然不能不聪明,那么干脆聪明到底。
我筹谋了很久。
太子虽然其蠢无比,父皇和皇后却并不是。
走完最后一步棋,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自此,我便只剩等待,等着引颈受戮,或是黄袍加身。
就是那天,李祝南过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娶她。
稍一思索,我便知道她说这话为了什么。
很多事情她看不明白,镇国将军看得明白。
她的性情和经历让她不配做太子妃,可她的身份和功绩让她不得不做太子妃。李祝南在宫里活不下去,她不进宫,镇国将军就得替她走一步。
可我不能娶她。
为了我的筹谋,为了她的性命。
好在,她是真的不喜欢我,根本不为我的拒绝感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