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190)
那日在沈府见着沈郁茹拔剑后,沈子耀便知道,他的阿姐与以前不同了。
与其无所事事呆在沈府里,每日担忧悲戚,不如出去搏一番,不然以后都会如今天这般,有心无力、辩解无门。
他忽然吸了吸鼻子,将那股子悲伤收回去:“好!阿姐今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快马送信,便是千万里我也赶回来。”
可这话过后,屋里空荡荡的。之前很多次来,都是傅其章陪在沈郁茹身边,或看书或打趣几句。现在屋里就算点了再多盏灯,那些阴影处也格外暗。
沈子耀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这股酸楚,许是觉着自己阿姐不容易,家里给不了她半分支持,只能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周旋。
沈郁茹见他忧愁的样子,似乎觉着不久前还在徐州老宅里爬墙揭瓦的小子长大了太多,能看出些稳重了。
“沈府里怎么样?”她又想起了日前在沈府里的事情。
说起沈府,沈子耀叹了一口气:“父亲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于氏在院里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又唱曲儿,疯疯癫癫的。”
左右哪里都不好就是了,沈郁茹料到了是这番情景,也没太多诧异。
现在没到绝路,却也看不到前路,她觉着自己的心被不上不下地吊着,难有个着落。
……
九月,北境铁蹄扣关,时隔五年辅国大将军殷渌再度挂帅出征,率嘉宁北路大军北上御敌。
昭宁侯急切地要军款,本以为以战事紧急作为要挟,皇帝会答应,却没成想真派了辅国将军出战,实属自己把自己的后路断了。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女儿留在京城随大军回北境,二是自己干脆也留在京城。
可是堂堂昭宁侯不甘心被困在京城里,不然父女二人都被皇帝拿捏着。
秋日晴好,出征的队伍由京城城门出发,殷渌披挂戴盔,仍然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许久没见过他上战场的樊北也来相送,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老当益壮的样子,还有几分欣慰。
这样各自为战、分闯天地的感觉又一次升起来,想来还是二十几年前,他二人能说一句“有朝一日,你我分列文武之首。”
樊北笑道:“老将军气势不减当年啊!”
“那是!”殷渌跟着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战甲。
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只觉着自己就算再年老,也应当随召随战。不过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傅其章。
“京中,还有劳樊兄多照顾。”他环顾四周,低声道,
樊北自然知道说得是傅其章,这个学生他可十分宝贝,如今有这样的劫难,自然是放心不下。
“自然。”樊北虽然觉着这事情许不会善了,不过出征在即,也只能先应下。
眼见着四周大旗队伍都出了城,殷渌忽然又一副老顽童的面色来,打量四周看到了站在一起的殷可竹与沈子耀。
“看看!”他偷偷一指,将人只给樊北看。
出征前沈子耀就跑去找他,铁了心要一起去北境,实在是得了这个老将军的心。
再看自己宝贝女儿在一旁帮腔,殷渌这个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回事。
樊北认得这两人,一笑:“怎么?心有佳婿?”
几十年老友,他对殷渌的心思了如指掌,一这样得意的炫耀,必定就是看上眼了。
“走了!”殷渌得意着并未回答,忍着脚疼上了马,一拽缰绳:“礼金先备着吧!”
“急脾气,什么事情都赶那么快。”樊北无奈叹气,给他让了一条路。
二人互相拱手作别,心照不宣未说其他。
城里的大军陆陆续续地出了城,沈子耀出城时不断回望,他总觉着自己这一走,似乎有走出泥潭的感觉。
可偏偏身上又不得痛快,因为那泥潭里还有他的亲人。
姜斓在成楼上望着蜿蜒向前的队伍,又看向身边的成王,迫不及待问道:“现在殷渌走了,我可以去找沈郁茹了么?”
成王深吸了一口气,觉着呼吸都畅快了些:“别急,要把路都堵死了,她才能选你的路。”
“你若出尔反尔,可别怪本郡主把你与沈郁茹那些事情抖落出去!”姜斓实在是没有这样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
自来没被人抓过什么把柄的成王,现在就算心里再不悦,也只能忍着。若换作旁人,估计早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可这是昭宁郡主,皇帝既然留在了京内,那她如果出点什么事情,昭宁侯岂不是要炸了毛。搞不好从北境率兵而来,为女报仇。
天气晴朗,远山白云似近在眼前,四周大地一览无遗,成王立在城头忽然生出些怀抱江山的错觉。